常林看黎致遠這會兒躺在床上似是昏睡了過去,便低聲對黎落和杜景潤道:“世子和大小姐請隨我來,有些事情,還是早告訴你們的好。”
三個人一起來到屋外,常林鄭重地說:“這柳綠花紅的毒一旦化成膿液,任何人和活物都碰不得。我此番前去能否找到解藥,還很難說。萬一不幸兩日之內找不到解藥,還請大小姐和世子把黎尚書安置在一個偏僻的地方,鎖好院門,切莫要讓人接近他。”
黎落聽完常林的話,垂淚道:“他終歸是我的父親,眼下他已處於這般境地,若再把他自己單獨扔在一個偏僻的地方,無人照看,又讓人於心何忍呢!”
杜景潤看她落淚,也不禁紅了眼圈。可是他知道,對這個柳綠花紅的毒性不可掉以輕心。因此他輕撫黎落的肩頭,勸慰道:“你也別太難過。常林叔只是說萬一找不到解藥。我們先收拾一處院子,以防萬一。長平身上既然有解藥,說不定他會在這幾日之內現身,拿解藥和我們談什麼條件的。”
黎落聽他說的在理,便止了淚。杜景潤取出自己的巾帕,幫她擦掉了腮邊的淚水。她抬起眼睛看著他,窗內的燈光映在她臉上,眼圈微紅卻瞳孔明淨。她全身沐浴在清冷的月色中,看起來像一個周身帶著光環的聖女,幾乎灼痛了他的雙眼。
窗外月影西斜,夜深人靜。太和殿裡的更漏機械而準確地記錄著梁啟辰的又一個不眠之夜。
梁啟辰從如山的摺子中抬起頭來,伸了個懶腰,身後的內侍趕忙伸出雙手,輕輕地替他揉捏著雙肩。窗外的御林衛長慶看到窗上的剪影,沉聲道:“皇上,現下已經過了子時,淑妃娘娘還在殿門外候著呢!她給皇上送了熬製的雪梨羹,要不末將讓她進來,皇上喝一些潤潤口就安歇下吧?”
梁啟辰“哦”了一聲,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青檸在懸崖絕壁上採藥時,騰挪跳躍的嬌俏身形。他抿唇無聲地笑了,現在大局已定,是時候接她進宮了。
梁啟辰已經在心裡封青檸為寧妃了,明天一早,他就要讓長慶傳劉東海和常林進宮,他要親自派他們去雲州,把他的寧妃娘娘從清雲觀裡接進宮裡來,就住在專門為她留出來的寧陽宮。
梁啟辰兀自遐想著,卻猛聽得外面的長慶一聲斷喝:“你終於來了!”緊接著便響起了短兵相接的乒乓聲,杯盤落地的破碎聲,還有淑妃娘娘變腔走調的尖叫聲。
梁啟辰站起身來,踱到殿門前,看到長慶正和一個太監打扮的人纏鬥在一起。這時隱身在宮裡各個角落裡的侍衛也都紛紛現身,一部分護在梁啟辰身前,一部分則分散在長慶和那個太監周圍,以防止他逃脫。
還有幾個太監聞聲趕來,趕忙扶起癱倒在地上的文淑妃,收拾乾淨地上的破碎的瓷片。
劉東海和常林也聞訊來到殿外,常林沖長慶喊道:“大皇子已經交代過了,一定要抓活的,黎尚書還等著他身上的解藥救命呢!”
話音未落,卻見長慶一劍正中太監的心口,那太監悶哼一聲,頭一歪倒在了地上。
常林大驚失色,趕忙跑到近前,長慶卻揮劍攔在他面前,沉聲說:“皇上有令,擅闖皇宮和意欲行刺者,一律格殺勿論。此人陰險狡詐,說不定是在使詐,常都尉還是不要近前的好。”
常林無奈,只得後退了幾步,一邊對長慶說:“那你待會兒可要仔細搜尋一下,看他的身上到底有沒有柳綠花紅的解藥。”
這時只聽身後的梁啟辰一聲輕咳,眾人趕忙跪下,齊聲道:“皇上受驚了!”梁啟辰沉聲說:“眾位將士平身,刺客已經伏法,各位回去安歇吧!”
這時文若鈺也回過神來,她跪在地上,匍匐至梁啟辰腳下,叩頭道:“皇上明鑑,因臣妾進宮時日太短,並不認識此人。是他說與臣妾同鄉,臣妾才讓他在淑芳宮伺候的。請皇上開恩啊!”
梁啟辰並不看地上的淑妃娘娘,而是抬頭看了天上的月亮一眼,吩咐那幾個太監說:“淑妃今晚是嚇糊塗了,先把她扶到建安宮去,在那裡清醒清醒吧!”
文若鈺一聽要把她送去建安宮,立時便急了。雖然她進宮不過短短兩天,那建安宮是什麼地方,她可是打聽得清清楚楚。
她一邊掙扎一邊哭喊著:“皇上你不能這樣啊!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父親的啊!再說我還有毓江和毓濤兩個皇兒,你把我送進建安宮,我父親會怎麼想?將來孩子們會怎麼看你?”
梁啟辰應聲道:“你不提他們倒還罷了,我告訴你,讓你住進建安宮,就是要讓他們斷了不該肖想的念頭。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剛進宮就鬧著要住寧陽宮。”
文若鈺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長慶在裝扮成太監的長平身上摸索了半天,對著常林搖搖頭,說:“常都尉要失望了,他身上確是什麼也沒有。”
常林想到杜景潤的囑咐,不由神色黯然。這時梁啟辰又對長慶說:“既然找不到解藥,此事因先皇哥哥而起,明日一早便讓他去尚書府陪黎大人說說話吧!畢竟黎尚書曾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們君臣一場,應該有許多體己話要說。”
說完不再看殿前的一干人等,轉身又進了太和殿內。
長平的屍體很快被幾個侍衛拖出去了,常林和劉東海也帶人離去。長慶看太和殿前再無他人,伸開自己的手掌,一枚褐色的鵪鶉蛋大小的藥丸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對不住了長林,只怪他中毒得不是時候,不該趕在皇上剛登基,正要清理朝堂這種局勢下中毒。這枚解藥,我只能替他藏起來了!”
月影西沉,太和殿外,又恢復了之前的清靜。
天將明未明之時,一輛馬車拉著梁啟霆出了皇宮。拉車的馬兒噴著響鼻,撥出的氣息在凝霜的清晨化成了飄在風中的縷縷白煙。
自從被兩個宮中侍衛“請”上了馬車,梁啟霆便一直追問馬車外的長慶:“你們這是要把朕拉到哪裡去?朕——我可告訴你們,梁啟辰說只要我下了退位詔書,他便絕對不會傷我性命的。”
長慶一邊放緩了馬韁,一邊衝著馬車裡說道:“你放心吧,皇上他絕對不會要你的性命的,他只是請你和一位故人見一面而已。”
梁啟霆懵懂地問:“是哪位故人要見我?”
長慶說:“你安心坐穩了,一會兒你就能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