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獸場

暮色降臨，天氣陰沉起來，風陣陣，吹開門窗飄進花葉，小丫鬟玲瓏忙去關門。

公主府內，靈犀坐於上堂，吃幾口點心，看著堂下站著的南風，無形中對峙，氣氛冷到冰點。

小丫鬟洗了一盤葡萄摘得乾淨，輕輕遞到了靈犀的面前。靈犀挑起嘴角笑了笑，因為那晶瑩的葡萄果子可不是用來吃的。

“砰——噠，砰——噠..”一顆又一顆，打在南風的臉上身上，南風沒有躲開，也沒有開口說話，由著靈犀鬧。

靈犀挑起一塊果點扔在南風的腳下，瞪了她一眼道，“你是死了嗎？話都不會說？”

南風回言，還是那副漠然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表情。

“公主要我說什麼？道歉的話我已經說了一萬遍。”

“可那一萬遍都不是我愛聽的。”

“公主想聽什麼，小人說給公主聽。”

風雷乍起，和著的雨聲也漸漸大了，嘩啦啦地吹打屋簷，靈犀小手一指門外，道，

“不必說了，出去跪著，跪到我開心為止。”

小丫鬟在旁看，不禁小小地提醒了一聲，“公主，外面風雨正盛呢。”

“盛又何妨，就算是下天火，也得出去跪著，我就要讓奴才知道，什麼叫尊卑有別，多少銳氣都給我收著！”

南風無言，轉身走進雨中，對著堂門，雙膝跪地，閉著眼睛受雷雨，想起過往的種種磨難與刀口舔血，區區一場雨，又算得上什麼。

靈犀就在堂門口看著，等著他忍受不住了向她求饒，此人給她一種很隱秘的感覺，可不論是什麼，她也要扒開此人心房，看看她的心何種模樣。

“關門！”

公主一聲令下，大門“砰”的一聲關閉，屋外，便獨留南風一人。

夜半，靈犀在床上無眠，風雨漸停，想必南風那嘴硬的傢伙也受盡了罪，該向自己低頭了吧？心上一軟，披一件衣衫，往屋外走去。

南風淋了幾個時辰的雨，衣衫早已經溼透了，額前的長髮滴著水貼在慘白的臉頰旁，涼風吹來，冷得刺骨。

她很意外，公主會在此時開啟門看她，雨露寒重，公主只一衫衣，不懼寒冷，站在她的面前。

“你，滾回來。”靈犀命令道。

南風抬著眼看她，看她冷得發抖還盛氣凌人，淡淡道，“公主可是消氣了？”

“消氣了如何？”

“氣消了恩怨盡，從此以後我與公主再無瓜葛。”

“你做夢！”

靈犀下意識捏緊了小手，可看著她有些虛弱的臉，心上又軟了一分.

身為公主，是否太過驕橫了呢，是不是也與市井潑婦並無二致呢？跋扈無理，是否更叫人生厭呢，這些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靈犀蹲在南風的面前，和她臉對著臉說話。

“南風，你怕過嗎？”

“什麼？”

“怕過嗎？從內心深處的，慌亂，恐懼，無力。”

“從未。”

“那我們就打個賭，十天之內，如果我能做到讓你覺得慌懼的事情，算我贏，你要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若我做不到便算你贏，我放你走，所有前債一筆勾銷。”

“好，就如公主所言。”

靈犀公主站起身，不知為何，她對這個決定很滿意，因為這是一個不礙身份的，兩個人間的公平遊戲，若勝，必得對方高看一眼。

“你不必跪了，去偏房睡去。”

“謝公主。”

南風緩緩起身，一瞬間有些頭暈險些沒有站穩，高熱的體溫讓她知道，額前的冷汗和這一夜的風意味著什麼。

當然這些不適並未被公主察覺道，她給南風指了條路，看著她的背影，一心只想著勝負。

“我一定贏你。”公主暗暗道。

西郊院有一處鬥場，是寧王爺所屬，寧王好射獵騎鬥，開闢草林建場於此處，矩形陣狀佔地千平，尋世界兇悍異獸圈養。

此鬥場並非只作兩獸之鬥，困獸亦分等級，以重金相邀招攬天下高手挑戰，勝，黃金千兩，敗，化屍為糧。

今日的陽光異常刺眼，人群紛紛避於觀賞臺的陰涼處，靈犀公主坐在主位，身旁縈繞無數奴僕婢女，高傲又自得地看著空曠場中，站在鬥場中央的南風。

幼時，靈犀來過鬥場，雖是兩獸相鬥，血腥場面讓人印象深刻，南風就算再有身手，不過一介凡夫，只要是人，都會恐懼。

靈犀站在高臺，對南風喊道，“你隨時可以求饒，我保你不死。”

南風有些失神，她閉著眼睛，有微風吹來時身形稍有晃動，冷汗一直從半夜流到清晨，未進一絲鹽米，渾身疼痛。

靈犀見南風不答以為不敬，皺了皺眉，對著屬下揚了揚手。下屬著意，一聲令下，獸場的門便開啟了。

鬥獸開始了。

一頭紅著眼睛身形高大的成年犬緩緩走了出來，它目露兇光尖嘴獠牙，匍匐在地流盡口水，一副狩獵模樣，瞧見了人，便立即衝了過來。

靈犀突然有一絲擔憂，她歪過頭囑託下屬道，“我先前和你說過，別傷著性命，犬牙可是拔了？”

“是，公主，按您的吩咐，已經...”

突然，人群中一聲叫好打斷了對話，靈犀看去，南風拿著一把刀站立於血泊中央，腳下，惡犬已經斃亡。

靈犀瞪著眼睛大吃一驚，她太過低估這個人，不曾想一招制敵身手了得。怕真的敗了，趕忙揮手去，命令道，“再來！”

“是！”

寧王前些日子在野林，耗十幾人才擒住一匹野獸給帶來獸場，那獸似狼似虎，面目猙獰，身形如豹狀大如熊，低吼一聲震懾山谷。

此時它正緩緩而來，異常安靜地盯著南風。

南風撐著身子，敏銳的直覺告訴她不得不堤防，此獸雙目尖銳兇狠，氣氛劍拔弩張。

靈犀在坐上有些吃驚，那異獸十分兇險，並非在安排的行列裡，不禁驚道，“這、這是什麼？”

許是刀上的血太過誘人，它一滴一滴，流進野獸的心裡，刺激著神經使它逐漸狂躁，一聲又一聲的低吟，開始抑制不住地瘋狂。

不幸的是，南風忍了一夜的雨，睡了一夜的涼地，風寒入骨又沒有體力，刀要插在地上才能勉強支撐著自己不倒下。

強烈的肌肉疼痛折磨著南風的意識，視線也變得模糊。

趁此時人類不備，惡獸突襲猛進，南風下意識躲閃了去，惡獸一個飛撲，南風用刀去抵擋，可兇獸蠻力極大，南風被撞出幾米後滾落出去。

那獸被腳下惡犬屍體吸引，狼吞虎嚥起來，只是撕咬幾口後，兇惡又貪婪的目光落在南風的身上，一步一步朝南風走來。

南風眼前一團黑，所有的一切開始暈轉起來，即使是嘈雜的聲音傳過來也變得微弱，可即便再虛弱，只要還活著，就不可倒下，努力地，強撐著身子，南風又站了起來。

情勢岌岌可危脫離控制，察覺到異樣的靈犀急忙下令救人，幾個小官持著長槍衝進場，異獸一聲怒吼，這些小官被震懾在原地。

烈獸突然一個急身踴躍而下，撲倒了一個小官開始撕咬起來，那小官驚恐地掙扎反抗，下一秒便血肉模糊撕變成碎肉泥。

餘下之人見狀，也顧不得公主之令，紛紛棄槍而逃，此刻，人群中傳來聲音，是小丫鬟玲瓏急切的呼喊。

“公主危險，萬萬不可去呀！”

人群中，靈犀不顧長裙步搖的束縛，從高臺之上跑到了鬥場，在慌亂四逃的人群中逆行，不知何來的勇氣，直直朝南風奔了去。

是，她只是要南風求饒，並不是想要她的命啊！

異獸受人血味道刺激神經，而靈犀一身紅裙十分刺眼，讓異獸徹底興奮起來，張著血盆大口一個跳躍朝靈犀撲了過去。

靈犀嚇愣了，異獸兇惡的眼神和震懾性的嘶吼讓靈犀動彈不得，幼時鬥場內多隻野獸發狂後咬得人屍遍地的血腥場面再一次浮現在眼前，強大的恐懼感吞沒了靈犀將她拉進深淵，這一刻，她看見死亡近在咫尺。

“啊啊啊——！！！！”

靈犀閉著眼睛驚叫連連，大腦內一片空白，可是剎那間，一道光影在眼前閃過，下一刻世界安靜了，只剩滴答的滴血聲。

靈犀緩緩睜開眼睛偷看，異獸已渾身是血倒在腳下，頸口鮮血汩汩染紅了地面，血液之上，是南風毅然揮刀的身影，她用盡所有的氣力將異獸一刀斬斃。

終是失去意識，南風倒下身去，靈犀忙將她接到懷裡，此時才發現南風的衣物仍舊是溼漉漉的，並且體溫高得驚人，整個人虛脫著。

“太醫！快去傳太醫！”

人群因突如其來的惡況顯得猝不及防，現場的一切都變得慌亂，風中，靈犀看著幾個下屬把南風帶走，她靜靜地立著，明白了一些事情。

百花樓的初見，至鬥場的今天，南風那冷漠的神情一直都沒變，可不論那一次，還是這一次，都是她立於身旁護她周全。

時間虛化了，風中，靈犀變得好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