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假山水榭邊,一紅衣少年蒼白著臉坐在水榭邊旁,端著魚食,不時望向湖面,搶食而吃的魚群。

少年長相是男勝女,若不細看,皆以為是女子,身材修長纖細,柳若彎眉,櫻桃嘴。眾人只知道三年內名聲鵲起的名憐,名叫浮夢,音似鶯啼,面若芙蓉,卻不知浮夢便是眼前這位少年,話要從11年前說起。

有風,從此處吹過,便用帕子捂著口,咳嗽著難受死了的樣子,彷彿要把肚裡的肺給咳出來,不久便見帕子上鮮血染紅成了一朵梅花。

少年愣愣的看著帕子上的鮮血,幽幽的開口道:

“時來,我今天又吐血了,大夫是不是說過,我可能活不過今年夏天?”

那詢問的語氣,彷彿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一樣。

“公子不會的,你把心放寬了,一定會活的好好的,還要長命百歲呢,大夫哪有說大夫說你好著呢?”時來回道,知道是公子自己不想活了,存了想死的心。

時來嘀咕這說:“只要公子心態好的話,再活多活個三年五載,都不是問題,心態放寬,把身體好好的養好。”

“時來,你在那裡嘀咕著什麼呢?運轉呢,是不是去安排明日的行程去了?”他好像在問時來,又好像在自己喃喃自語。

不久運轉回來了,手頭上還拿著一個長長的盒子,遞到少年的面前,說道:“公子,劍已經為您取了回來,您開啟看看是否滿意?”

時來上前接過,開啟盒子,遞到少年眼前。只見裡面存放著一把嶄新的,還未開過刃的寶劍:“公子,請看。”

少年看了一眼,頓時覺得不錯,便回道:“很好,就用它做道別禮了。”

夜幕來臨,時來拿著裝有寶劍的盒子,跟著少年來到了將軍府門前,少年示意時來上前敲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了多次後,大門終於被開啟。

開門出來的是將軍府裡面的管家,少年先道:“蘭管家,越織不請自來,多有打攪,來此見將軍最後一面,望通傳一聲。”

“稍等,這邊去向少將軍回稟。”

少卿,便有小廝出來邀請:“公子,我家將軍有請,請隨我至書房。”

少年信步跟上,轉至書房,便見上首正襟危坐一男子,身著一白衣,面容俊朗,眉毛濃密有型,單鳳眼勾長,唇薄而紅,身高八尺有餘,年約雙十,手指修長做厚繭,滿身氣勢駭人,初見便知是舞槍弄箭之輩。男子亦望向少年,眼中像有話要說,最後化作一句無聲的嘆息,唉!

“安哥哥,我今夜前來,是向你道別的,江湖以後就我一個人去行走了,你不必掛念於我。”

“越織,你何至於此?”

“安哥哥,你先聽我說,我此刻前來,只想送你一件道別的禮物。”說完,身後的時來自覺的遞上一個盒子。

男子接過盒子,時來退了下去,關上書房的門。男子定定看了一眼,不做多言,將盒子放置在桌上,緩步向少年走近。

少年見他走來說:“盒子裡就是一把寶劍。我從一年前便叫人開始鍛鑄,寶劍贈英雄,只有你配得上它。”

“越織,不必了,你留著防身吧,行走於江湖,人心更是詭辯,我今後不再上戰場了,劍於我以無用。

你是何時走?我去送送你吧!”

“明日清晨就走,你不必來送了。

你要是來了,我保不準會不會將你打暈帶走,我已生心魔,就不便與你牽扯過多。

劍本就是為了你而鑄,你將它留下吧!給我也無用,我也使不出他的氣魄。”

“我可以知道你要去哪裡嗎?”

“安哥哥,既已是永別,便不要問歸處,你在你的朝堂,我遊我的江湖。”

“越織,你以後會給我寫信嗎?其實,有時候我也很羨慕你,一直坦坦蕩蕩,亦無牽無掛,沒有被任何事情能牽絆住。”

“安哥哥,不是的,我被你牽絆住了,所以我才想掙脫。”少年雙眼通紅,語氣似哀似怨,略略有些激動。

“越織,對不起,你我緣起於江湖,困頓於廟堂,你還是多年前那個紅衣少年,可我已被世俗牽絆無法動彈。”

“安哥哥,不用再多說了,我今晚來還有一個目的,我想最後再問一問,你要不要跟我走?我們去江湖三年,只有三年,三年後,無論你做什麼都和我沒有關係。”

“對不起,哪怕只有三天都不行,你走吧,我就不再送你了。”白衣男子緩緩轉過身去,不想看紅衣少年的身影越走越遠。

紅衣少年氣急,連說了三個好好好,便伸手打翻了放在案子上的盒子,寶劍掉在地上,發出叮的聲音。

兩人皆將目光轉向寶劍掉落的地方,突然之間,紅衣少年信步上前撿起寶劍,一個利落的翻身回首,劍直指白衣男子微開的胸口,就語氣很平靜的說道:

“安哥哥,你總是能夠氣到我,可我卻永遠也對你下不了手。”

紅衣少年突然手腕一轉,劍從白衣男子耳邊的髮梢穿過,劍氣凌厲,直穿弄堂,劍直挺挺的,定在了書架之上,還抖動了幾下,這期間,紅衣少年一個迴旋轉,從白衣男子左邊轉過,瞬間接住了掉落的頭髮,再度回首,一揮頭髮,隨之落在了案底之上的白燭上,吱吱的火光順著頭髮串起。

白衣男子一反應過來,發起了反攻,向前一步,抓住了紅衣少年的另一隻手,扭轉胳膊,又抓住了紅衣少年發尖的紅繩,紅衣少年推走之間跌落在地,看了眼手中的幾縷頭髮,又抬頭看了看面前的白衣男子臉上的表情,有驚訝,有不可置信。

又看了看白衣男子手中的紅繩髮帶,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了,又突兀的笑了起來!一頭長髮灑落在後面,幾縷頭髮散落在額前。

“哈…哈哈哈哈哈”仰頭大笑,眼淚不知不覺之間從兩眼角滑落,甚至臉龐跌落到脖頸間,沒入衣襟裡。笑著笑著,又噴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了,前面白衣男子的衣服開出了點點的梅花。

白衣男子也在頃刻之間愣住了,伸手想要去扶紅衣少年,

“越織沒事吧,你怎麼了?你要不要緊?為何不曾躲開?”

紅衣少年的眼角,眼淚還在淌著,嘴角的血還在流著,唇間的笑意也依然留著,但就是不發一言,靜靜的看著他,一會兒推開了他的手,掏出了一張紅色的絲帕,靜靜的擦乾了嘴角兩邊的鮮血,自顧自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紅衣少年再不曾發言,轉身便走。白衣男子伸手扯過紅衣少年的衣角,衣角未曾抓住,帶起的長髮,也順著指尖滑落。

走至門前,用力的把門開啟,門外烈烈的春風順著門開吹了進來,吹起了紅衣少年的長髮,也吹落了,他此刻熱情的心!

少年在門口佇立了一會兒,驀然回頭看向他身後的男子,風吹亂了少年的頭髮,鋪滿了他的臉頰。

白衣男子看不清少年此刻的面龐,是喜亦或是悲,只知心中蔓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

紅衣少年轉過頭之後便跑開了,男子回過神來,準備追出去時,紅衣少年已消失在門口,追到門口處已不見紅衣少年身影,也瘋了似的往大門處跑去。

可轉至大門已不見任何人影,所有的力氣像是被人抽掉了一樣,突然癱坐在了地上,臉上也掉落了一顆淚珠,白衣男子像不明所以似的用手撫過淚珠,擦擦臉上的淚水起來,轉身回到了府裡,關上了書房的門。

紅衣少年從大門處出來後,拐入了府門前的一條巷子裡,向著深處停著一輛馬車,車上也裝滿了東西,看便是遠行搬遷之舉。

“公子,你怎麼了?你怎麼又吐血了?”

“別管我了,我們快出城吧,不然過了子時禁宵就出不去了。”

“公子,我們現在要走嗎?您現在的身體不宜遠行,不如我們先找個客棧,先住一晚吧!”

“我們走吧,現在不走,明天可能就走不了了。”

時來見公子屢屢不聽勸,不免心中有些焦急的道:“公子,你身體真的不能現在就走,先找個大夫看看,瞧瞧好不好?”

“時來不用看了,我的身體我知道我能挺過去的,相信我,走吧,別再耽擱了。”

白衣男子回到書房後,一宿輾轉難眠,越想越不對勁,心中有好多還未曾問明白,便這樣不明不白的,讓少年走了,心中一有些不甘。

於是天剛矇矇亮便起身前往紅衣少年所住之處,到時府裡已空無一人,見此情形,應是昨晚便連夜走了!坐在水榭旁,看著水裡的游魚,這是曾經他所贈,不由想起了往昔。

少年這邊坐在馬車裡,思緒不知不覺間回到了小時候,那個小破廟間,那個待他極好的師傅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