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們透露個訊息,傅承和藍芷的婚約要取消了。”

蓮川市,萬青梵禧酒店頂層宴會廳。

晚宴開始之前的時間向來是閒聊的最好時段,女人們談笑風生,蓮川豪門圈那點事,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裡傳了個遍。

“真的假的?他倆不是青梅竹馬感情好得很嗎?”

“感情再好有什麼用啊,還沒輪到傅承當家呢,他不還是什麼都得聽父母的?”

“藍芷的經紀公司不就是傅氏的凌盛娛樂嗎?這下她得多尷尬……”

一屏風之隔的距離外。

斜靠在沙發上的男人姿態散漫,穿一身昨天才從英國薩維爾街拿出來的全定西裝,氣質矜貴,身形清雋。

酒店經理誠惶誠恐立在沙發旁,想不通這位爺為什麼不在接風宴公開亮相,而是先提前跑來隔著屏風的後臺聽牆角。

萬青集團起源Z國一線城市江島,現今產業遍佈全球,涉足地產、礦業、航運、網際網路等多領域。總而言之,什麼賺錢就幹什麼。

原本萬青在蓮川只做地產,近幾年蓮川依託電商和新傳媒產業,躋身新一線城市,引起了萬青總部的重視。

面前這位司寂竹司先生,27歲,是萬青集團第四代繼承人裡最年輕的一位,空降過來,負責萬青在蓮川的商業版圖擴張。

今天是萬青蓮川分部的總裁謝行舟牽頭,給這位爺舉辦的接風宴。

但是為什麼謝總還沒到啊!怎麼留他一個人伺候啊!救命!

經理戰戰兢兢,雖然梵禧作為蓮川最奢華的酒店,他每天迎來送往,也見識了各路富豪,可這是集團的太子爺!豪門中的豪門啊!

內心欲哭無淚之時,太子爺面朝他問:“剛剛她們提到的藍芷,是那個歌手?”

“是的,藍芷小姐是我們蓮川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太子爺要問這個,但經理一聽到藍芷,就不自覺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

“藍芷小姐16歲一出道就橫掃各大榜單,17歲就拿了金唱片獎最佳新人,到現在各種獎都拿了個遍,名副其實的年少有為。”

咳咳,大佬面前,不能太痴漢。

他斂了斂興奮的神色,畢恭畢敬問道:“您也關注藍芷小姐嗎?”

大佬不會跟我是同擔吧!

身旁的管家蒙叔心想:怎麼可能,少爺日理萬機,沒追過星。

下一秒卻看見面容冷峻的男人勾唇,笑容極淺:

“嗯,我是她的歌迷。”

“很多年了。”

-

離梵禧不遠的泊岸花院別墅區。

一抹霧藍色的身影坐進雷克薩斯商務車,在駕駛座等候已久的經紀人顧宇扭頭:“仙女,你可總算捨得下凡了。”

“謝總髮來訊息,說太子爺不聲不響提前到了,他接到電話時灣流公務機都落在梵禧天台停機坪了,讓我們趕緊出發。”

他觀察藍芷的打扮,“今天這麼素啊?”

藍芷眼皮半闔:“嗯,沒心情。”

顧宇心裡嘆了口氣,知道藍芷還沒從母親突然去世的噩耗中走出來,但事故已經發生一個月,這是她這個月以來第一次參加活動,又是有大人物出席的重要場合,他自然希望她能上心點。

助理唐筱打圓場:“沒事的,顧哥,我們姐就算再素也漂亮。”

她喊藍芷一聲姐,但其實她年紀比藍芷大,娛樂圈這地方,喊誰都是姐。

顧宇又仔細看了眼藍芷的妝容,行吧,被說服了。

黑色車身匯入傍晚的車流,藍芷閉目養神,腦海中迴盪律師說的話:

“您母親的公司負債三十億,已經資不抵債,建議進入破產清算流程。把公司和您母親名下的所有資產算進去,估計能還一半,具體要等清算組介入。您也知道,破產清算,所有東西價值都得打折。”

“鑑於您並無公司股份,此次破產並不會波及到您,唯一的遺憾是您母親創立的香水品牌,馥麗,會從此銷聲匿跡,您也無法繼承到您母親的任何遺產。”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律師的來著?藍芷想。

她問如果我把這三十億的窟窿補上,或者申請重組,或者找到願意接手的公司進行收購,能不能留住馥麗。

短暫的斟酌過後,律師惋惜地說:“抱歉,藍芷小姐,我也知道馥麗曾經的輝煌,但三十億,不是個小數字。而且品牌失去了創始人和主心骨,就算重組、併購、繼續經營,後續發展也難以評定。”

“最重要的是,您是公眾人物,您做這些事情,難免惹人耳目。破產清算也還不上的那剩下十幾億,雖然實際與您無關,但如果有人拿這個做文章,勢必會給您的事業帶來負面影響。”

“所以,”律師望著藍芷,語氣鄭重,“您要想好應對措施,或者,做好心理準備。”

每句話都是壓死駱駝的每一根稻草。

藍芷長嘆一口氣,苦笑。

-

十分鐘後,梵禧宴會廳。

縱使藍芷想低調,侍者拉開門的一瞬間,眾人目光還是落在了她身上。

滿室華服爭奇鬥豔,藍芷只穿了一條款式簡單的霧藍色柔紗抹胸裙,輕薄靈動,只在腰側疊了一朵玫瑰。

頭髮紮成婉約的一束,垂在弧度柔美的頸後,整個人透著漫不經心的清靈感。

閨蜜林妮走過來說悄悄話,“你來啦,太子爺提前落地,老謝差點嚇死,讓司機在高架橋狂飆。那場面,嘖嘖嘖。”

藍芷打趣道:“謝行舟還是你的白月光學長時你可沒這麼吐槽他,結婚了就是不一樣哈。”

“那是的,”林妮伸手晃了晃她的鑽戒,“這玩意兒一戴,不出兩年,兩個人直接處成兄弟。”

藍芷笑笑,她還不知道林妮?高中暗戀謝行舟三年,大學了才被謝行舟反追,剛滿20歲就被謝行舟騙去領證了,結果現在跟她嚎閃婚就是暗戀的墳墓。

“不過話說回來,你跟傅承什麼時候結婚啊?我結婚那會兒他不是死乞白賴搶了我的捧花,然後當眾向你求婚,說等他到法定婚齡,你們倆就結婚嗎?”

林妮咬牙切齒:“浪漫是浪漫了,但他是在我婚禮上浪漫的,風頭都被他搶完了。”

就衝這事,謝行舟每次見藍芷,都得陰陽怪氣一番。

藍芷想到結婚就頭大,她對傅承並沒多大感情,充其量也就是從小學到初中的鄰居加同學關係,上高中後她家就搬走了,她出道,一夜成名,在學校只掛個學籍,課業都是請私教,跟傅承根本見不了幾回。

僅有的兩次心動,一是18歲生日,傅承給她送了一顆鑽石。

阿蓋爾藍紫鑽,英文名叫violet diamond,世界上最稀有的鑽石,且無法人工合成。阿蓋爾礦區已經關閉,產自阿蓋爾的粉鑽隨隨便便就能賣出天價,更不要說藍紫鑽。

沒有人能在這份稀世珍寶面前保持鎮定,何況還有一份直擊心靈的祝福:

“敬獻藍芷小姐。願你的名字和作品如同鑽石恆久閃耀。”

之後藍芷接受了傅承的表白,但兩人依然聚少離多。

第二次心動,是她和原來的經紀公司鬧掰,在國外讀大學的傅承連夜飛回來,讓凌盛娛樂簽下她。

而這次心動,使藍芷在面對傅承不算求婚的求婚時,點了頭。

-

思緒拉回,藍芷把這個話題搪塞過去:“再說吧,又不急。”

林妮也察覺到藍芷的情緒,於是自然地把話題揭過,“嗯呢,反正我們仨都才剛滿22歲,大好青春誰願意早婚啊,要是能重來,我也不早婚。”

藍芷故意睨她:“你說這話,不怕被老謝聽到?”

“害,他正陪太子爺呢,沒空理我。”林妮朝門口抬抬下巴,“誒,傅承來了。”

傅承從外地出差趕回來,穿一身正裝也難掩風塵僕僕,看見藍芷,眼神頃刻染上笑意,剛要邁開腳步走過去,想要像往常赴宴時那樣挽住她。

他母親程宛突然出現,掐準了時間擋在他前面,“你先別去,媽媽有話跟你說。”

“媽,什麼事啊非要現在說,”傅承心不在焉,視線沒從藍芷那兒錯開一分,“回家再說吧。”

程宛側身的幅度更大了,完全擋住他,堅持道:“你要是今天按時回家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晚到,我還來得及說。現在,來不及了。”

“這不是那邊合作方拖著不讓我走嘛,”傅承無奈,“行吧,那您長話短說。”

程宛被他這副樣子氣到了:“長話短說?”

她想起這麼多年來藍芷從沒有對傅承表現出熱情和愛意,哪怕交往了也只像朋友一樣相處,至於一起過夜有身體接觸,那根本不存在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這個當媽的,清清楚楚知道藍芷不愛傅承,現在出了事,她更不能讓傅承蹚這渾水。

長痛不如短痛,程宛朝傅承冷淡道,“長話短說,就是你和藍芷婚約取消了,你不能跟她結婚。”

“什麼?”傅承錯愕,“媽,說好了我滿22週歲就讓我們結婚的,您現在突然反悔?為什麼啊?”

傅承飛快思考:“最近我做了什麼讓您不開心的事嗎?您直說啊,幹嘛拿這個跟我賭氣啊,我真受不了的。”

母子倆的聲音和臉色吸引了藍芷和林妮的注意,還有早就收到訊息的人們狀若無意地慢慢靠近,跟同伴竊竊私語。

程宛忍住恨鐵不成鋼的怒意,說:“原因回家再說,反正今天的晚宴你不能跟藍芷一起,好好待著,她那邊我去溝通。你們從今天開始,分手。”

分手兩個字極大刺激了傅承的神經,他無意識拔高了聲調:“分手?憑什麼啊?!”

程宛抬手就要捂住他嘴:“你小聲點!”

但藍芷已經聽見了,並且已經走到他們面前:“程阿姨,您說什麼?您要我跟傅承分手?”

“藍芷!”傅承著急道,“你別聽我媽的!”

程宛煩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一邊對藍芷說:“對,你倆分手,婚約取消,原因我後面再講,今天晚宴你們就不要在一塊了。”一邊對急赤白臉的傅承怒喝:“閉嘴!”

突如其來的通知讓藍芷和林妮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藍芷問道:“程阿姨,分手可以,但您還是現在就告訴我原因吧,不然這話說一半,讓人難受。”

“什麼叫分手可以啊!不可以!”傅承眉頭緊鎖,想甩開程宛的桎梏走到藍芷身邊,被程宛死死按住:“你消停會!還嫌不夠亂嗎!”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幾個人湊過來,“害,程宛,兒大不中留,你管不住你兒子的呀。”

其中一人衝傅承擠眉弄眼,“原因阿姨告訴你呀,因為你本來的丈母孃去世了,她公司欠了三十億,要破產咯,清算完所有資產都還不完的,你猜這剩下的錢最後誰來還呀?”

傅承僵住:“藍阿姨公司破產?”

徹骨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心頭,藍芷猛地轉身,“誰告訴你的這訊息?!”

那人笑嘻嘻,“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馥麗上上下下那麼多員工,想傳的人自然會傳出去的咯。”

她虛情假意地寬慰道:“傅承,你要理解你媽,她可不能眼睜睜看你往火坑裡跳啊。”

程宛怒目圓睜,看向人群中的某位好友,婚約取消的決定她只跟這位好友在昨天喝下午茶時提過,沒想到這婊子扭頭就把這事抖出去。

沒等程宛走過去教訓人,耳邊響起傅承的質問:“媽,你就因為這個取消婚約,讓我和藍芷分手?”

“什麼叫就因為這個!”程宛徹底爆發,“這事情在你眼裡居然是一件小事?!你看看你的銀行賬戶,掏得出三十億嗎!別說三十億了,三億有嗎!”

傅承反駁:“那是你們還沒有把家裡產業交到我手上!”

“交到你手上還得了?!你要讓家裡給你填這個窟窿,你發什麼瘋!”

“那就當我借的!我以後還給你們!”

“借?”程宛真想當場一巴掌扇過去,“你知道藍芷這兩年收入多少嗎?你去翻翻凌盛的財務報表!她賺的錢跟公司分完賬在三十億面前也只是杯水車薪!你有什麼膽子和資本說還!”

程宛胸腔迅速起伏,用力地深呼吸,奈何怒火中燒,越燒越旺:“從前我們兩家是鄰居,是門當戶對,但現在還是嗎?退一萬步講,就算你不在意所謂的門當戶對,那藍芷呢,藍芷領你的情嗎?”

“你覺得她愛你嗎?!”

七個字如當頭棒喝,傅承感覺自己彷彿被一盆冷水澆下,渾身動彈不得,也說不出一句話。

那個裝腔作勢的聲音又插進來,唯恐天下不亂,“傅承,你媽說得沒錯,沒了家裡做靠山,藍芷人設還能是千金大小姐逐夢娛樂圈嗎?你們傅家,真的能讓一個歌手進門嗎?”

藍芷冷眼看著這場鬧劇,指甲深深嵌進握拳的掌心,冰冷的目光環視面前所有人,“所以,你們早就知道馥麗破產的訊息,把我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目光掃過好幾位報社負責人,她自嘲地笑了:“所以,也早就有人等著今晚看我的笑話,回去再發幾篇通稿,題目就寫《藍芷母親去世公司破產,藍芷背上鉅額債務》,再買個熱搜。”

最後目光落在程宛和傅承身上,長睫輕顫,嗓音裡充滿涼薄的失望,“也早就有人,想要一腳把我踢開。”

傅承囁喏道:“我不是,我沒有想把你踢開,我怎麼會把你踢開……”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程宛說得沒錯,這事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他根本幫不了她。

其實我從沒想過讓你幫我。藍芷在心裡說。

所有麻煩我自己扛,我想要的,是你站在我這邊就可以了。

但最終她什麼都沒說。只覺得太累了,世界彷彿都在搖搖欲墜。

突然——

身後屏風驀地拉開,兩個英俊男人並肩走出,身高腿長,腳下生風。

林妮認出其中一人,“老謝!”

此話一出,宴會廳內瞬間沸騰,本就聚集過來看傅家母子吵架的人縮小了包圍圈,向兩個男人露出笑容。

“是謝總!謝總怎麼會這樣出現,原來這屏風後面是有空間的啊?我以為宴會廳就一道門呢?”

“謝總在這,那能讓謝總跟在旁邊的,不就是今天那位大人物嗎?”

已經有人試探地喊:“司先生!”

司寂竹朝聲源方向點點頭,並未停下腳步,直到在藍芷面前站定。

男人身上的冷杉氣息沁入鼻腔,清冽乾淨的冷淡香氣,讓藍芷想起有一年去北歐拍MV,清晨推開窗,撲面而來的,就是這樣的味道。

她抬眸,對上一雙狹長銳利的眼。

司寂竹的臉有著線條鋒利的英俊,不笑的時候神情很淡,充滿生人勿近的矜貴疏離。

但就是這樣古井無波的長相,一旦專注聚焦某個人,盪開一點點笑意,就會使他所凝視的人感受到心臟停滯一秒的浪漫沉溺。

藍芷望著在人群中如眾星捧月般優越的男人,耳畔飄來他低沉微磁的聲線。

“恕我直言,這位美麗的小姐,你挑男朋友的眼光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