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工藤宅的客廳。

電視機裡播放著新任首相竹下登的履職演講。

工藤優作推了推眼鏡,仔細琢磨筆記本上收集的情報。

“山口組……稻川會……住吉會……”

不,不對。

工藤優作迅速地翻了好幾頁,手中的黑筆標標畫畫,逐步理清資訊。

工藤優作最大的困難就是情報方面,日本政界的勾心鬥角,各大勢力之間的博弈是他很難接觸到的,現在更是直接被上面叫停了偵查。

但在此之前,工藤優作透過摸排走訪,手中也有了一些有價值的資料。

疑點,隨之浮出水面。

一個他長久以來忽視的疑點。

那封《挑戰書》!

就是那封《挑戰書》,將“山一抗爭”一下子推向高潮,局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更關鍵的是,在工藤優作詢問一和會深作昌三的時候,那個神情沮喪的老人告訴他,那封《挑戰書》讓一和會會長山本廣一時震怒,而他奉命調查送信人身份,也根本沒有找到任何訊息!

工藤優作又找到刊登《挑戰書》的報紙,而對方卻回覆稱這封挑戰書是晚上突然投稿到報社,被工作人員發現,覺得有“大爆”的潛力才臨時刊印……整個過程中,工作人員都沒有找到送信人。

這件事情目前已經成為工藤優作眼中偵破真相的重中之重,但他也明白,從信件刊登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以對方的謹慎作風,恐怕很難找出什麼資訊……

現在最有把握的線索,在上層。

那些,在事件背後發揮作用的身影。

工藤優作神情凝重地握住筆,圈畫起“石錘晃重”、“稻川聖城”乃至“兒玉譽士夫”這幾個名字。

想了想,他又將“兒玉譽士夫”改成“兒玉譽家族”,添上了“竹下登”、“吞口重彥”兩個名字,兩者之間用標註著“大藏省”的線連線起來。

中曾根康弘上臺後,竹下登就任大藏相,是大藏省的領頭人,被迫下臺時幾乎是全力助推竹下登上臺;而此次事件在背後為各方勢力牽線,組建起打壓山口組的聯盟的人,正是大藏省高官吞口重彥。

三人本來就是利益聯盟,這次事件雖然造成了首相位置的更迭,卻讓他們的利益捆綁更加緊密……某種意義上,中曾根康弘的舊部與竹下登的嫡系勢力是這次事件的最大獲利者。

但是,幕後主謀不是他們。

中曾根康弘才上任兩年,用這種手段去強行製造這個結果,根本沒必要。

除去這些人之外,就是和住吉會關係密切的資本家伊勢川剛三、和稻川會關係密切的政治家族兒玉譽家。

工藤優作回想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各大政治勢力的選區劃分……

以及,這些關鍵人物的作風。

伊勢川剛三是做證券起家的投資家,建立起偌大的伊勢川財團,行事作風果斷迅猛,被稱為“蠻牛”……

白手起家的伊勢川剛三,更像是人們刻板印象中的資本家,滿腦子都是掙錢,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市場上,很少動用自己的力量干涉政治。

兒玉譽家族的遺澤來自於黑道巨頭、右翼政治家、多名政治人物金主的兒玉譽士夫,雖然兒玉譽士夫慘死已久,但兒玉譽家族依然有相當強的政治影響力……別的不說,被迫卸任的中曾根康弘就和兒玉譽家族關係密切。

伊勢川剛三雖然也和稻川會有交情,但和兒玉譽家族相比,差得遠了。

畢竟當年稻川會建立,就多虧了兒玉譽士夫的協助。

重點在兒玉譽家族,在稻川會?

工藤優作眯起眼睛,還是不對,這次事件的最後,稻川會的勢力可沒擴張多少,和住吉會的差距甚至還縮小了。

當涉事者全都被排除的時候,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局外人”了。

有一個背後勢力存在,操縱著各方勢力完成了整個事件!

工藤優作的目光銳利起來,一個強大的組織,操縱著所有檯面上的力量,最終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工藤優作不覺毛骨悚然,這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如同一道魔鬼的影子,投射在整個日本,影響著世界的格局。

強悍的情報收集能力,算無遺策的謀劃能力,滴水不漏的行動能力,簡直是無懈可擊。

甚至……

工藤優作的眼鏡反射出白光。

自己現在,已經受到了他們的監視。

……

神戶市,山本廣在自己家裡迎接一位貴客的到來。

稻川聖城,如今的黑道界一號人物,他歷經磨難,很有江湖大佬的派頭,卻從不輕易見客人、不喜歡記者,還十分迷信,每次見客人,都要問一問他身邊的一位占卜家——迄今為止,這位占卜家已經跟隨稻川幾十年了,稻川對其封象深信不疑。從獄中出來後,稻川不怎麼主張暴力行動了。

山本廣作為山口組的老人,也有許多年沒有見過他了。

“稻川桑,數年不見,您風采依舊啊。”

山本廣舉起酒杯,笑著說道,笑容裡透著幾分酸澀。

他說這話,起碼有八成是真心的——眼前這個小老頭戴著一副老式黑框眼鏡,頭髮稀疏的頭上扣了頂黑色老頭帽,臉上溝壑遍佈,還駝著背,卻精神矍鑠。

而他……

“好久不見了,山本桑。”

稻川聖城聲音沙啞,但說起話來很流暢:“您現在的模樣,實在出乎老夫意料啊。”

是的,在經歷一系列打擊之後,山本廣現在已是神貌俱衰,稻川聖城第一眼差點兒沒認出來是他。

山本廣苦笑道:“心老了,人,就老了。”

稻川聖城塌下眼皮,低聲道:

“那麼,山本桑已經決定好了嗎?”

“嗨。”

山本廣毫不猶豫的說道。

赤坂進,中川宜治,加田茂重政……熟悉的弟兄,都已死去。

還要再爭什麼呢?爭不起來,更爭不到什麼。

“好吧,老夫會去拜訪文子桑的。”

稻川聖城頷首,又提議道:“你和神戶市的石錘桑說過了嗎?”

“嗨。”

山本廣眉眼間滿是疲憊:

“石錘桑說,13日神戶市有一場學生運動會,他願意在中間牽線,力求在運動會之前結束一切。”

“這樣嗎……”

稻川聖城點點頭,以石錘晃重和田岡一雄的交情,確實會願意出面做這件事。

……

當天晚上,龍舌蘭便收到訊息,一個會會長山本廣前往山口組總部,拜訪正在病中的田岡文子,一同前往的還有神戶市市長石錘晃重、稻川會會長稻川聖城。

“都是老傢伙了。”

龍舌蘭開玩笑地說道,他正在跟琴酒回覆訊息。

行動推進到這個階段,已經不需要匹斯可甚麼事了,匹斯可自己也樂得退居幕後,龍舌蘭自然也就改成了和琴酒聯絡。

“關西那邊也要結束了啊。”琴酒淡淡的感嘆了一句,“你的行動應該也開始收尾了吧?”

“確實如此。”

龍舌蘭笑道:“我和菲奈特都開始設想往京都擴張勢力了。”

琴酒皺了皺眉:“京都?”

“別緊張,琴酒。”

龍舌蘭解釋道:“我們當然知道京都方面的困難,不會輕舉妄動。”

“最好如此。”

琴酒的語氣沒有緩和,龍舌蘭也有點無奈。

不過他和琴酒是老熟人,龍舌蘭知道琴酒的疑心病,也習慣了這貨動輒殺人的暴力狂性格,琴酒也明白龍舌蘭對組織的忠誠,雙方都不至於把關係鬧僵。

龍舌蘭索性換了個話題:“所以呢?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監視一隻小老鼠,以及……”

琴酒將目光看向身前關於工藤優作的資料和一張便條。

在便條旁邊,是剛剛拆開的包裹。

“尋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