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神落淚6

唐姝的身體情況越來越糟糕了，生病的頻率越來越高，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衰退。

她現在每天必須要睡滿十個小時。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這種轉變是不可逆的。

哪怕有著一張不符合年齡的年輕漂亮的面龐，她的身體卻在慢慢變老。

天道大人一直將她當做小女孩來寵，唐姝也很樂觀，她和祁倦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她的性格好像也從來沒怎麼變過，一直都是最天真純然的模樣。

她現在最愛聊的話題，就是她去世後，祁倦會怎麼辦。

天道大人為她尋找長生的辦法，但哪有那麼容易，人類獲得永生本就是無解的問題。

唐姝覺得，人類的一生哪怕很短暫，但她一定不算虛度光陰，她後來的每一天，都有和祁倦的回憶，掰著手指頭數，十天十夜都數不完。

祁倦開始帶唐姝去三千小世界旅行，帶她看各種超越固有認知的風景。

漂亮、震撼，唐姝享受每一次的旅途。

有祁倦在，好像到哪裡都不虛此行。

唐姝身體越來越脆弱了，真的變成了瓷娃娃。

後來，旅途被迫中止，天道大人帶她來到了神域。

神域的時間流速很慢，他想讓她活得長一點，再長一點，還有很多地方他都沒有帶她去過。

唐姝在神域住下了。

某天她醒來的時候，天道大人並不在身邊。

她躺在床上，回憶著過往的一幕幕，一個荒謬又危險的念頭，愈演愈烈。

這段時間有天道和主神為她輸送神力，唐姝感覺身體也好了不少，她生病的頻率也開始降低，氣色較之前紅潤了很多。

也許是迴光返照吧，唐姝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樂了。

迴光返照也好，是真的好轉了也好，她很喜歡這種健康的狀態。

唐姝找不到祁倦，不久前那個想法又冒了出來。

她想去看看蘇冉，看看她的孩子。

半小時後，唐姝站在季奶奶家門前。

她剛要敲門，門就咔噠一聲開了。

開門的是蘇冉。

蘇冉看到她，愣了下，輕輕一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唐姝盯著蘇冉看了很久，她還是年輕的樣子，氣色紅潤好看，身材也豐腴了不少，她看起來過得很幸福。

“我想來看看你……”她溫吞吞說道，“還有寶寶。”

蘇冉溫聲：“進來吧。”

蘇冉的寶寶剛滿週歲，正在嬰兒墊上爬。

他看起來很健康，也和唐姝印象中的人類小孩沒什麼不同。

唐姝什麼也不做，只是溫柔安靜地看著小寶寶。

蘇冉在看唐姝。

過了很久，蘇冉問她：“你是不是想要給他生一個孩子？”

蘇冉不知道唐姝的愛人是誰，總之也是一位神，是神，意味著懷孕會伴隨著死亡的風險，她僥倖活了下來，也許只是特例。

唐姝現在反應也變慢了，蘇冉問這句話的時候，她過去了好幾秒才偏過頭看向她。

蘇冉心裡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她張了張唇，有些難以啟齒：“你……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唐姝看蘇冉像看另一個自己，相反，蘇冉也一樣，她看唐姝也是這樣的感覺。

兩個女孩有著大致相同的遭遇，她們會不由自主地想拉對方一把，也會真情實感地代入對方的境遇。

唐姝手指託著下巴，甜甜笑了一下：“其實沒什麼關係，生老病死，我只是快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蘇冉最聽不得這些話，因為曾經她也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哪怕僥倖活了下來，她這段時間以來也難以真正心安。

她沒有唐姝這麼樂觀，此刻聽她這麼平靜地講述著，蘇冉莫名眼睛也溼了。

她當然知道唐姝的想法，因為她曾經和她有過同樣的想法。

她和她一樣，都想在自己死前給那人留一個孩子，讓他餘生有個伴，不至於那麼悲痛。

不是一定要生個孩子，而是因為愛一個人，才會想給他生孩子，想看看自己和愛人創造出來的生命，究竟會有多可愛。

“他同意嗎？”蘇冉低聲問。

唐姝偏了下頭，表情略微有些沮喪：“我沒有和他說過。”

因為她從來不需要問就知道，祁倦捨不得她生孩子，更捨不得就此失去她。

唐姝有種無力感，她也舍不下天道大人，可她每況愈下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時間不多了。

她總要離開的，也許有個孩子，他就不會那麼難過，他……

唐姝忽然劇烈咳嗽了幾聲，白皙的臉頰一瞬間漲紅。

蘇冉急忙給她接了一杯水回來，輕拍著她的背：“怎麼樣，還好嗎？”

唐姝搖了搖頭，後背抵著沙發，乖順的目光安安靜靜落在爬行墊上的小孩兒身上。

“他真的很可愛。”

蘇冉被她轉話題的速度一愣，繼而彎唇笑了笑，臉上帶著與過去不同的慈愛：“他叫趙然，小名半仙。”

唐姝認真：“很好聽。”

“你呢，你有沒有想過和他的孩子取什麼名字？”

沉默了幾秒，唐姝點頭：“有想過，但沒想好。”

“嗯？”

“我想讓我的寶寶姓雲，跟我的養父姓。”

“為什麼會這麼想？”

“大概是養育之恩吧……”

雲霆和寧梔這輩子都沒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唐姝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哪怕不是親生的，他們也待她勝過親生。

而她卻沒能在他們垂垂老矣時，在膝前盡孝，這在唐姝心裡一直是個難解的疙瘩，他們快撐不住的時候，她這個唯一的女兒都沒有過去見他們最後一面。

這是唐姝的心結，也是她這短暫的一生裡，難得幾樁後悔事之一。

她的孩子就是雲家血脈，讓寶寶姓雲，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可以彌補一點缺憾的事情了。

其實，她已經想好該怎麼做了，這也許將是她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擅作主張做出祁倦不贊成的決定。

＊

她從季奶奶家回來的時候，手腕上的紅繩微微發燙，唐姝垂下腦袋，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頓了片刻，她輕悠悠地晃了幾下鈴鐺。

神域的天空被餘暉染成了漂亮的粉色。

祁倦趕到的時候，小姑娘安靜地蹲在石頭上，發呆地注視著頭頂的天空。

唐姝看到祁倦了，她輕輕彎起眸，朝他伸出了手。

她今天累了，所以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石頭上，等她的天道大人來。

唐姝知道他一定會來，她沒有猜錯。

祁倦彎腰把小小一團的女孩子抱了起來。

唐姝疲憊地趴在他的肩頭，“你今天去哪裡了？我醒來沒有看到你。”

“去見了個人。下次不會了。”他聲音微啞，小心翼翼託著懷裡的女孩兒，低聲承諾著。

唐姝閉著眼睛，哼了聲，輕聲道：“我想看月亮了，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

神域幾乎沒有黑夜，這個夜晚，祁倦為她創造了一個黑夜，有她從出生到現在，看到過的最圓最大的月亮。

唐姝縮在祁倦的大衣裡，被嚴絲合縫地圈緊。

她看月亮，祁倦的目光卻始終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天道大人，再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女孩軟軟的聲音幾乎小到聽不清。

祁倦眼睛微紅，發出的聲音又啞又沉：“好。”

唐姝彎了彎唇角，開始聽祁倦講故事。

月上中天，祁倦的故事還沒說完，懷裡的女孩兒已經睡著了，她呼吸太淺了，淺到讓人沒有一刻不會擔憂。

神輕輕在她發頂上落下一吻，那麼溫柔，像是害怕把她弄碎，恨不得動作可以再輕一點，輕到沒有任何壓迫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