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有個家,它不大也不小,大到也就乘下幾個人,小到我自己都裝不下。
屋裡散發著燉肉的香氣,這原本是讓人快樂的味道,我卻感到十分苦澀。
“好了,你們兩個好好想想怎麼勸勸你媽,我去看看肉燉的怎麼樣了。”
我看著姐姐,姐姐看著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和媽媽針鋒相對是必須的了。
我雖然和媽媽也吵過架,但是這種形式還是第一次。
姐姐突然抱住我,說“別怕,一定會好的。”
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姐姐身上冰涼,她在發抖。那一刻我才知道她也很害怕,但是作為姐姐她不能害怕,為了我,也為了這個家。
門開了,是姑父接上小妹回來了。小妹兩眼放光,看到我立馬就跑過來摟著我。
她一直問我,問個不停,關於學校的,關於舍友的。她總是這樣像個跟屁蟲一樣在我後面喋喋不休。
她又不停的問姐姐,關於結婚的事,要結婚是什麼感受。好像這個年齡段的女生對這個很感興趣啊。
姑父也向我和姐姐詢問近況,熱切地給我們遞上水果。
中午吃飯的時候,飯桌上其樂融融,大家討論最近的趣事,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對即將開庭的事絲毫沒有提及。
飯後,我和姐姐又簡單的多待了一會,然後我們打算回家。走之前,姑姑和姑父又叮囑我們拍了拍我們的肩膀。
“你們受苦了。路上小心。”
“拜拜,大姐,小哥。你們放假了一定要多來啊。”
“好。你也要記得每天開心啊。”
關上了門,我和姐姐臉上的微笑瞬間消散。姐姐緊緊的挽著我的胳膊,我握著兜裡震動不停的手機。我不想看,我只想回家。
我們並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外一條,路過了我的高中和初中。
沿途姐姐還指著對我說笑,我知道她在假裝堅強,我也配合姐姐應聲附和。我們兩個就這樣相互“攙扶”著虛偽的走回了家。
回到家,我才拿出手機,一看10多個語音聊天,數不清的微信聊天顯示在螢幕上。
在大姑告訴我過去的事的時候,我就把手機靜音了,結果有這麼多的訊息等著我,雖然我差不多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一一,說話啊,老公你說句話啊!”
“文一,都放假了,來打遊戲,三等一。”
“少年,你很迷茫嗎?讓我來指引你的道路吧。”
“楚天闊,你小子沒陪女朋友?哎呀,對不起,忘了,你剛分了。”
“不是吧哥哥,不帶這麼玩的啊。傷口撒鹽是吧。”
“哎呀,是誰在籃球比賽上撂下狠話,結果被打的找不到北了。”
“不是吧哥哥,你想打架是吧。”
“一一,你沒睡醒嗎?”
“不至於吧,回到家就原形畢露了?”
“小心我給陳雨馨打小報告去。”
“不是,他們兩個有事嗎?”
“不是你這都不知道啊?他們兩個天天吵,和老夫老妻一樣。”
“離譜,我也想有一個可以陪我吵的女孩子。”
……
“有夠無聊的了啊。我最近這幾天有點事,我打不了。你們玩吧。抱歉回話有點晚。”
“沒事吧。有什麼問題和困難隨時和我說,兄弟我一定為你兩肋插刀!”
“確實。你有問題我幫忙,我就是楚幫忙!”
“知道你沒事那就好。你先忙你的事,兄弟們都懂。”
“不就是和陳雨馨結婚的事嗎。這個確實急,你忙你忙。”
……
應付完了群裡,我就又去看自己高中寫的作文了。
晚上,爸爸帶回來了買的飯菜。第一次在家沒吃上媽媽做的飯。這是才知道如果自己會做飯,那麼就不至於勞煩爸爸了。
才明白原來我一直在媽媽的懷抱里長大啊。
開庭的前幾天,我每天都和媽媽說話,但是媽媽都沒有給我回訊息。
而爸爸每天還是照常上班工作,我很難想象他是怎麼堅持下去的。幾乎白天見不到他,晚上他就躺在沙發上看看手機,到點出去散步。
當然我和姐姐這幾天也沒出去,就在家裡收拾收拾屋子,看看電視,打發時間。
我知道媽媽是鐵了心了。這個訴訟我們必須打了。
我知道我一哭媽媽就拿我沒辦法,我的舉動將成為關鍵。我一定要把媽媽帶回來。
開庭當天。我們穿好衣服,原本自然放鬆的應景,現在沉重無比。我們彼此一句話都沒說,坐車去了法院。
今天法院格外清閒。就只有我們這一個案子。我們在通道等著人員到齊。
高跟鞋觸碰臺階的聲音越來越響。在等候的通道里,我終於見到了媽媽。
她看到我的一瞬間,我立馬跑了過去。時隔一個多月,朝思夜想,我終於見到了。
我抱住她,委屈的看著她,抓著她的手,就像高中畢業典禮那天一樣。我知道這些天她肯定沒睡好,沒吃好。
蠟黃的臉,粗糙的手,深陷的眼窩。讓我心疼死了,在我面前的是真的是母親嗎。
“媽媽,咱們回家吧。別鬧了。你都瘦了。”
“我不回去,哪裡還有家?都讓你爸給毀了。”
“媽,你在想什麼呢?快回家吧,我馬上要結婚了,你這樣我怎麼辦。”
“你結婚就結婚,我肯定去。現在我要做該做的事。”
媽的眼睛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彷彿我不再是她的兒子,姐姐不是她的女兒。
我們不用直接上法庭,可以先進行調節。我們就這樣進了調解室。
我和姐姐爸爸坐在一排,媽媽和請的律師坐在一排。我們相隔一米,彷彿相隔天地。
“現在進行關於李秀婷對方俊德婚後不正當行為及家庭暴力的民事訴訟案件進行調節。”
“被告人方俊德你對於妻子李秀婷提出的離婚要求是否同意?”
“我不同意。因為家裡兩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了,離婚對於兩個孩子影響很大。其次我還是認為有些問題可以進行溝通調解。”
“我跟你調節什麼?我不跟你過,你快把你相中的人請回去吧。”
“被告人發言時,原告請不要發言,保持肅靜!”
“被告人你對妻子李秀婷提出的財產分割要求是否同意?”
“不同意。”
“原告你們的分割條件請再次提出。”
“尊敬的法官,在座的各位你們好。我受李秀婷女士委託,對方俊德和李秀婷的婚姻共同財產,採取如下的分割。”
“要求被告人將現居住高層和公司大廳的住房權和房產證歸李秀婷女士,夫妻共同財產兩百萬元按法律規定分割。”
“我有疑問。”
“被告人請發言。”
“你說你想要房產,我把所有房子能過戶的全給文一,我有的所有錢也算轉到他的名下還不行嗎?還有咱們家裡哪來的兩百萬?你就聽那個算卦的胡說八道。”
“媽,別鬧了,撤訴吧。我們回家。”
“你別和我說話,你懂什麼啊!”
“錢都轉給我了,你不放心嗎?”
“我起訴是為了要我自己的那份錢。都給你有什麼用!”
“你快得了吧。馬上就要過年了,我也要結婚了,這雙喜臨門的事被你給攪成這樣。”
“你結婚,我說了我肯定去!你就閉嘴吧。”
姐姐憤怒的拍了桌子,站了起來。這一刻她不再是我的姐姐,只是李秀婷的女兒。
“你說來就來?你從小管我就沒方文一多,就因為我是女孩?我這麼出來多年哪次沒給你打錢?你需要我就給打。”
豆大般的淚滴從姐姐的臉上流下,眼角止不住的淚水,像洪水般噴湧而出。多少年的恩怨,多少年的委屈,這一瞬間頃刻而出。
“你一個當媽的,就不為了兒女考慮考慮?你就不為了我考慮考慮。我有現在還不是拜你所賜?李秀婷憑心而論你對得起我嗎?你作為一個母親你對得起我嗎?”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我好的,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要離婚,我怎麼辦?我不管,你就不能離!”
“你敢直接我叫我,我是你媽。我是對不起你。但你理解理解媽,我也沒辦法,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我不考慮你,那誰考慮我?”
“媽,回家吧。姐你別激動。媽你這麼長時間沒見到我了,你就不想我嗎?我還有好多事想和你說。”
“兒子,離了婚。媽也能照樣看你。”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止不住的流淚,我的腦海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話全都忘的一乾二淨。
我從未見到過這樣的姐姐。委屈的不能再委屈,比心愛的玩具被搶走還要悲傷,好像都能聞到悲傷的氣味。
但是我做了我這輩子我認為最不後悔的行為,我站起身,面對著母親。
那年我20歲,我雙膝跪地,低頭求母親不要離婚。
“不準跪!!站起來!!!”媽媽暴跳如雷,嘶啞著嗓子,眼睛狠狠的瞪著我。
“不為了我,也為了姐姐,為了這個家,媽別離婚。好嗎?我求你了。”
“你們都要氣死我是不是?。”母親癱坐在椅子上。看著我和姐姐忍不住的嘆氣。
但是爸爸卻一句話都沒說,他就坐在那裡,好像超凡脫俗,靜靜的看著一切。
“原告你對被告人在婚內的出軌行為和家庭暴力行為是否可以提供證據?”
“我沒有證據。”母親搖了搖頭,死死的握住律師的手。
“因沒有證據。本院宣佈關於李秀婷對方俊德婚後不正當行為及家庭暴力的民事訴訟案件因證據不足,且調理有效。雙方自行解決。上訴費用本院將退還八成。請於下週週五取回。”
“現在請大家離場。”
我留下等著法官給調理說明。姐姐則帶著媽媽回家,爸爸沉默不語,三個人形單影隻的走了出去。
我們贏了。這本應該是喜悅的時刻,我的內心卻如此平靜。剛才的一切都好像一場夢。
法官很快就出來了。她把調節說明交到我的手上,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像你這樣的孩子不多了。還有祝你姐姐新婚快樂。”
“謝謝。謝謝你們做的一切。”
“不用謝我,我在那裡改變不了什麼,是你改變了一切。”
“有些問題言語還是可以解決的。畢竟還有你們這樣的兒女。”
“真的能解決嗎?”
“一定可以的,畢竟她那麼愛你們。”
我點點頭,我本應該哭泣,我做到了,我看了看外面的天空,雖然晴朗,但是卻狂風大作。
我知道我還有很多要做的事,因為我還有很多要去搞明白的事。
為什麼爸爸要偷笑呢。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