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只是讓春風打了個照顧就悄然而至,讓人們措手不及。

值得人們留戀的時光也很短,短如一場寂寞。

本應該三月成行的茵陳和楊問柳,不知道是停雲館的原因還是王國的安排,二月底之前就要出發,前往王國邊境,回合山脈。沒有人能參透,這種時候,王國加緊邊境的防務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臨走前,楊問柳和茵陳特地來了一趟道行宮,只為了和風塵告別。這讓風塵有些意外,難得兩個人有這樣的情緒,也讓風塵非常欣喜,自從去年十二月搬到道行宮以來,三個師兄弟就很少能夠像以前一樣坐到一起。

只是這麼專程的道別,似乎有些凝重,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下二人此行的兇險程度。

“想不到才半年多的時間,家裡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三人都嫌棄道行宮裡坐著無聊,乾脆一起走在廣場上散步,沉默良久之後,茵陳率先開口。

還是一如既往的書生袍,儒生氣質從沒有任何偏差,彷彿他生下來就是如此,風塵曾經開玩笑說,只是站在茵陳身邊,就能聞到淡淡的書墨香味。

與之不同的是,楊問柳平日裡的活潑卻飄散不見,沉靜內斂,找回了本應該是大家閨秀的模樣。

說來也怪,從茵陳和楊問柳的出身家室分辨,明明兩個人的性格互換一下才顯得順理成章才對。偏偏出生在書香門第,最應該有書卷氣的楊問柳是這般模樣,反而自幼成長在山村小道之間,又橫遭變故父母離世的茵陳,一丁點都沒有楊問柳那種活潑的鄉土氣息。

察覺到今天楊問柳的不同,風塵又想起了曾經這般的猜忌,於是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笑什麼?”楊問柳好奇的問。

“啊?哦,沒什麼,姐你今天這麼恬淡,讓我都不適應了,忽然想起以前說過的笑話,還曾嘲諷你倆應該把性子互相換一換,結果今天就見識到了你穩重的一面,讓我懷疑起今天的天光是不是真實,哈哈哈。”

一通打岔,讓楊問柳略微提起了些精神,雖然氣質有點不同,但聲音一如既往的猶如天籟,十分好聽,“滾啊……,我從小大家閨秀一般的樣子,只是遇到你以後,被你氣的。”

風塵沒有像以往一樣,直接懟回去,依然帶著笑意,問道:“要去多久?”

茵陳同樣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回答道:“大概半年光景。”

風塵嘆了口氣,“竟然這麼久!聽說這個月邊境特別熱鬧,兩邊頻繁互相試探,這次去當顧問,就老老實實在屋裡待著吧,別逞能。”

茵陳哈哈一笑,說:“呵呵呵,逞能這種事,也就只有慕軒和你才會有興趣搶著幹,我們兩個,倒不至於。”

提起斯人已逝,風塵偷偷瞄了眼楊問柳,發現她並沒有什麼明顯不快的表情,這才放心下來。“慕軒師兄是傲然不屑,我嘛~只是被逼無奈而已。其實我倒真的希望被髮配邊疆的是我,現在這模樣,多少有點不適合我的胃口。”

楊問柳坦然勸慰,“你也不要覺得我們兩個這半年有多苦,家裡以後就剩你自己了,現在這種處境,我爸也跟我聊過幾句。未必家裡就更好受些。”

風塵淡漠的搖了搖頭,“不是因為這個問題,我們心裡都清楚,杏壇西院院長的位子,本來就應該是慕軒師兄的,名正言順!即便他已經走了,也應該是你們兩個人有這種資格才對。我一個半路出家的,湊上這種熱鬧,其實心裡並不踏實。”

楊問柳呆楞了一下,換上輕柔的語氣,“其實……你來做最好。”

看著楊問柳的眼睛,還有如此信誓旦旦的語氣,風塵突然記起那個晚上,慕軒決然的目光中,擠出的最後一絲笑容,那大概是風塵第一次見到慕軒笑的如此安心。

茵陳感受著兩人情緒的變化,突然打了個哈哈,“呵呵,好了,你就別抬舉他了,你真以為他想替咱們兩個去邊境,是因為怕你我辛苦嗎?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覺得家裡的爛攤子著實難受,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躲,求個清閒。”

風塵一聲錯愕,無奈的笑了笑,“師兄,氣氛好不容易轟到這了,人生也已經如此的艱難,你能不能就別直接拆穿了。”

三個人都被互相引的哈哈大笑。笑聲卻聽著各有不同,楊問柳釋然,茵陳爽朗,風塵無奈。

“接下來,打算如何安排?你帶著的這些人,現在可是杏壇的招牌。輕易折不得啊。”茵陳似乎還有話想說。

風塵全不在意,隨意揮手便答,“什麼招牌不招牌的,也就是個名牌,他們或有好奇,或者想看笑話,那還不容易,我就直接演一出荒誕不羈的喜劇又能怎樣?既然已經下場,還要在乎坑裡的泥會不會弄髒衣裳?倒不如加點力氣,讓水更渾一些。池塘太清澈的時候,魚是不會出來的。”

茵陳點點頭,對於風塵的這番想法很是贊同,“呵呵,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臨行前院長就曾說過,你十分懂得分寸,不用給你太大的壓力,看來,的確是我多慮了。”

風塵順口接道:“切,老頭兒哪有那麼好心,這麼頭疼的事情,他才懶得管。”

茵陳笑了笑,說:“你還說我們兩個,比起我們,你到真的是更像師徒父子。有些性子,你與先生確實一模一樣。”

楊問柳許是覺得無聊,不曾對這件事發表過任何意見,大概在她心裡,幾位先生與茵陳、風塵、慕軒等人,便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人,才會有瞭如此活潑灑脫的性格。這時候看他們兩個一直在聊杏壇的事情,忍不住插嘴,“怎麼沒見煙蘿妹妹?”

風塵隨口回答,“回北冕王城取醫書去了,埋怨我給她安排了醫術的擂比,所以準備惡補一下知識。我都告訴她不用擔心,一準能贏,她偏偏不信。”

楊問柳為之一笑,說:“能怪她嗎?你這種吊兒郎當的模樣,怎麼也不能心裡踏實吧?你們兩個最近怎麼樣?”

風塵這時候卻像犯了白痴,疑惑的問:“什麼怎麼樣?

什麼我們倆?”

楊問柳心中氣急,總能感嘆還有如慕軒一般木頭的人,難怪能將西院託付給他。於是就像剛認識時那樣,伸手敲了風塵的腦袋,厲聲說道:“你再裝糊塗……你出事的時候,人家可是用的內子之禮相候,又大老遠一個姑娘家跑到國都陪著你。你就一直這麼裝瘋賣傻下去?”

風塵揉著腦袋,說道:“哎呀,疼疼疼,我也沒辦法啊,我早就說過了,可是她不聽。我該怎麼辦?下藥放倒扔進馬車直接送回去?許叔會殺了我的。”

楊問柳還待追問,茵陳抬手攔了下來,“師妹不用逼問他,他想做的事情太多,總會自己打算的。說不定半年之後回來,又是另一番光景。”

茵陳看了看時間,又轉頭對風塵說:“半年並不長,很快就回來了,你……照看好自己,偶爾有空的話,順帶照看一下先生,我們這就走了。”

風塵大大咧咧慣了,很不擅長將這種離人愁表現出來,緊閉著嘴巴,凝重的點了點頭。

茵陳和楊問柳也不扭捏,相視一笑,沿著道行宮廣場門口主道,就這樣走了。楊問柳似乎意猶未盡,走出幾步突然回頭對著風塵揮手告別,還說了一句,“風塵小弟,等姐姐回來,你可要有點院長的樣子啊。”

半年很短,短如一份猶豫。但三人都沒想到,這場猶豫卻隔了山海。

一日後,

風塵依然沒有早起的習慣,即便遭受了不少詬病,但他總是說,“人類之所以脫離動物完成進化,最大的區別在於會製造和使用工具,可你們知道最開始的那批人為什麼要製造和使用工具嗎?當然是因為懶啊。這足以見得,懶惰是促進人類社會不斷進步的最寶貴和優秀的品質。”

對於風塵這種說話,只有百里伯漁深以為然,江小米隨之附和,其他人全部歸類為歪理邪說。

鍾沫向來一針見血,給出了最終評價,“懶會不會推進人類進步這個不好說,但絕對能區別出來你們三個懶蛋的臭味相投。”

換做以往,慵懶三人組實至名歸,統一戰線牢不可破。可是今天,這種堅定不移的信仰被其他其中一人從內部瓦解了。

還在睡夢中的風塵被一聲巨響嚇的直接彈了起來,以為集會遊行的人群又回來了,失去了理性要拆了他道行宮。

砰!!!“哎呦~!我擦嘞~!要造反啊你?”

前面是房門被結結實實踹開的聲響,後面是風塵看到百里伯漁收回的腳只來得及吐出半句的咒罵。

“瘋子……起床了起床了。”

風塵勉強平復著亂跳的心臟,又看了看天色,問道:“幾點了?出什麼事了?”

百里伯漁一屁股坐在床頭,說道,“應該六點多,我沒細看,沒什麼,我就是來問問,今天可是跟星璇學宮的任選擂比,你之前答應讓我輕鬆取勝來著,到底靠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