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越端端正正地坐在喜房中,團扇擋住半張臉。

姿勢僵硬得猶如被按下暫停鍵的傀儡木偶。

她在柴房裡被關了三天,此刻鮮紅喜袍下遮蓋住的全是各種術法留下的傷痕。

今天一大早僕人簡單粗暴地給她穿衣打扮完畢,然後一把將她塞進了聯姻的花轎中。

江青越和江建安第一次對她笑得這麼甜,江青越按著她的頭皮,聲音甜膩:“江家養了你這廢物這麼多年,也該到了你做貢獻的時候了吧?我記得你還有一個母親對吧?如果你沒能好好完成聯姻,我想,我們也沒有義務庇護你的母親呢,你說是吧?”

她五感被封,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吱呀——

門猛地被推開。

有光從門縫裡擠進來,晃花了她的眼。

身上的枷鎖似乎在這一瞬間溶解,平衡驟然被打破,江青越啪嘰一聲結結實實地磕在地面上。

接著幾道森冷的寒芒勒住她的脖頸和四肢,她整個人被生硬地拉拽起來,腳尖騰空。

傷口被拉扯,炸裂般的疼痛瞬間席捲全身。

“好個青山派,竟敢李代桃僵,欺矇於我。”他一步步走近,聲音裡隱有怒意。

環繞過來的氣息冷而冽,宛如在初雪中凍過的刀鋒。

歲慕頭皮發麻,他知道她是頂替姐姐來的?不對啊,怎麼會。

“林公子……”肺部氣息宣告消耗殆盡,出聲艱難,但雙眼明亮透徹,“你、你不要過來,她們、她們在我身上種了對您不利的術法……”

短短一句話幾乎耗盡她所有力氣。

林與鉦眸光微深,腳步有一瞬間的遲疑。

江青越當然沒放過他的微表情,知道自己總算引起了他的注意,再接再厲:“林公子,江家執意如此,我無能為力,您要打要罰,我沒有任何怨言!”

她在表明自己只是替嫁的受害者,罪魁禍首是江家。

林與鉦沒說話。

他抬了一下手,後面的一堆話江青越很自覺地全部嚥了回去。

房間裡就只有他們兩人。

那位林公子不動如風,坐得四平八穩,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也壓根看不出什麼情緒。

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窒息感傳來,她沒忍住又咽了一口唾沫,只覺得背後陰風陣陣,汗毛倒豎。

“那個……林公子……”她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林公子終於屈尊降貴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涼颼颼的,比寒冬臘月的霜風還要冷,她當場凍出一身雞皮疙瘩。

他眸光微深:“你是誰?”

“我、小女子名叫江青越……”

叮——

她脖子一涼。

人總是要死的,或輕於泰山,或重於鴻毛……

高壓之下腦子裡一團漿糊,她只感覺到一陣冷冽的氣息向自己侵襲過來,雪下青松般的冷香若有若無地在鼻端縈繞。

尖銳的刺痛讓頸後過于敏感的小絨毛根根豎起,冷汗滲出,黏在後背越發覺得冷。

“公子……你、你……”她抖如篩糠,牙齒打顫。

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劍像極了它的主人寒霜冷冽,劍身平直,劍鋒斜收。

一把極漂亮的劍。

她知道的,林間雪劍下從無生魂。

“她在哪裡?”

靈劍似乎感覺到主人的怒氣,鋒芒更甚。

她?

江青越下意識以為他說的是自己那個不願意出嫁的姐姐,張嘴想要解釋,卻發現林公子掌心中寒芒畢露,那是招魂的術式。

若是這一招落到自己身上,那必定是魂飛魄散,再無生機。

“林公子……”江青越一口氣卡在胸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好半天才順過氣來,“對、對、對……”

她一句話禿嚕不完,忽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眼前一片黑暗。

良久都沒有聽見聲音。

好一陣昏天黑地的瞎忙之後,江青越發現自己的視角似乎變得有些奇怪,好像是從頭頂上看著自己的肉體,看著“自己”做出和自己意志完全不相符的事情。

身體輕飄飄的,彷彿踩在棉花上。

絲毫找不到著力點。

她看到林與鉦的眼神有點奇怪,帶點審視,帶點驚奇,甚至還帶著點惱怒。

看見他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林間雪不知何時被他收了起來。

她這時候才敢直視著這位林公子。

鮮紅的喜服勾勒出誘人的身姿,雙眸上覆著紅布,哦,他還坐著輪椅。

剛才他是這樣的嗎?

她不記得了,只覺得她的心也跟著一抖。

有一道陌生的聲音貼著她的耳膜響起。

“夫君……”

什麼什麼什麼???

她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聽錯了?

江青越第一瞬間是去看自己的手。

額,她壓根兒就沒手。

她的視線透過自己的靈魂軀體,看到兩個穿著鮮紅喜服的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互動。

第一反應她覺得自己見鬼了,哦不,是鬼附身了。

“你對我做了什麼?”林與鉦瞳孔地震,沒有一個人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就算是高冷男主也不能!

因為他開口,說出來的是一個姑娘的聲音!

他一慌,耳朵裡就全是咚咚咚的心跳聲。

他的,加上她的,兩顆心全在砰砰亂跳。

真刺激。

江青越也非常驚奇,她看到那位“林公子”動了動手指,低頭看著自己修長如玉的手,慢吞吞地開口:“林仙君,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語調溫和細膩,完全不像是剛才的冰冷森然。

她感覺到自己身體裡不屬於女子的森冷氣息,腦中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此時此刻,在她這具身體裡的,不會是林公子吧……?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這場面看得她心頭髮虛,脖子一縮就要往後退,但毫無控制權的她根本逃不掉,只能被迫看戲。

良久,她才看到自己定著2一張冰塊臉,終於大發慈悲地輕啟丹唇:“說。”

她從來沒有過從旁觀者的角度觀察自己,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那麼婉轉動聽,那張受過社會毒打的小臉還是那麼清麗動人,emmmm……

“很簡單,我要你以修為起誓,永遠不傷害我,不以任何方式損害我的利益,並且在我有需要的時候,儘量幫我。”

林與鉦沒有回答,又是那樣不帶絲毫感情地看著她。

對面頂著林與鉦殼子的人卻信心滿滿,毫無畏懼。

林與鉦的聲音簡直像是寒冬時掉進衣領裡的雪粒一樣冷:“很好,你是第一個膽敢威脅我的人。”

“那我也告訴你,”他微微靠近,清秀的小臉寒霜覆蓋,明顯屬於女生的圓眼裡映著一張僵硬發白的俊臉,場面一度滲人無比,“我查明真相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呵呵,好啊,我等著。”那位神人絲毫不懼。

他涼涼地繼續輸出:“你這種手段想必應該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吧?我有的是時間陪你過家家。”

不得不說這狗男人真的太聰明瞭,這種情況下都能這麼快反應過來,瞬間就掌控了局勢。

難搞。

江青越開始擔心那位姑娘的下場。

不過很快,她就聽到“林公子”清冽的聲線響起:

“現在我才是林公子,我勸你最好認真考慮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