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元朝無奈地一攤手,笑得格外秀氣:“你看,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吧,大家看見我都很驚訝呢。”

他俯身湊到林與鉦耳邊:“也只有你,永遠都是這樣一幅表情……”

還沒說完,迎面一道勁風襲來。

歲慕揮著一條長鞭,狠狠甩在他臉上,鮮血如花綻開,模糊了那張和她如此相似的臉。

因為擔心傷到林與鉦,所以這次她沒有用劍。

她拎著這人的衣領,把他從林與鉦身邊扯開,有兩滴鮮血濺到她臉上,由於她現在用的是江青越的軀殼,兩人的相似度不怎麼高,僅有眼睛有一兩分相似,而眼睛是歲慕和元朝最不相像的地方。

因此兩人正面對上的視覺衝擊力倒也沒有那麼大。

歲慕死死揪住他的衣領,血氣翻湧,吐字間嚐到了口腔裡的血腥味:“給我離他遠點兒!”

說完,她一把推開他,走向林與鉦。

明明沒過去多久,她卻有種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他了的錯覺。

林與鉦盤腿坐在地上,是個打坐的姿勢,隧洞中光線太暗,外在光源幾乎沒有什麼作用,只有山洞頂端的月輝淡淡的灑落,微微照亮他的身影。

他坐得端端正正,脊背永遠筆直,身姿永遠穩重,表情永遠冷淡,就好像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為之側目。

元朝刻意說的話,還有歲慕被救走又返回,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情緒。

哪怕是歲慕和元朝就在他身旁發生爭執,他也沒有抬起眼簾多看一眼。

極冷極淡的月色下,他就像是一座玉石作成的雕像。

歲慕捏著自己的指骨,心緒起起伏伏,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情緒。

只是又無端聯想到,她死之前,這人一身黑衣闖入她的喜堂,也是這樣面無表情地攪亂婚宴,逼得她狼狽逃離,最後身死。

那個殺死她的人,現在她還不知道是誰那她就是真傻。

她蹲下來,視線和他齊平:“沒受傷吧?走吧,我帶你回家。”

她掌心向上伸出手,掌心裡有一道濃重的紅痕,是她緊緊握著鞭子勒出來的痕跡。

她自己沒發覺。

林與鉦視線在她發紅的掌心一觸即發,輕輕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能走。”

空氣驟然凝滯。

連距離最遠的南星都感覺到了冷意,縮了縮脖子,不動聲色地退到了赤華身後。

歲慕盯著他看了半晌,沒看出來他有受傷的痕跡,也沒從他臉上發現半點不情願和為難,換句話說,是他自己不願意走。

也對,若是他不願意,這世間有誰能勉強他林與鉦?

她點了點頭,慢慢站起身,收斂了眼裡的情緒,伸手往他背後一探,隔空拿到了那盞映著月輝的移魂燈。

沒管還在發楞的南星兩人,徑直往外走。

赤華看了看林與鉦,又看了看臉色陰晴不定的歲慕,沒吭聲,默默跟著走了。

倒是南星有些不可置信,不僅對林與鉦不肯走,也對歲慕就這麼輕易走了,這兩件事都衝擊著他的三觀,以至於腦子有些發僵,木木地將心頭的疑惑問了出聲:“就、就這麼走了……?”

歲慕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眸中沒什麼情緒。

南星飛快縮回脖子,往赤華身後又靠了靠,得了赤華免費白眼一個。

身後,那個有著和她極度相似容貌的少年笑容款款,就差把喜上眉梢四個字寫在臉上了:“慢走不送啊!不歡迎下次再來!”

南星迴頭瞪了他一眼,沒敢放狠話,夾著尾巴走了。

腳步聲遠去,隧洞中重新恢復寧靜。

元朝抹了抹臉上的血跡,那道疤痕很快痊癒,只剩下一道血痕,他慘白的手指上沾滿鮮紅的血液,送到唇邊一一舔舐乾淨,眸中映著嗜血的渴望:“您想通了,還是覺得我更好了,是嗎?”

林與鉦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他也不惱,蹲在他面前,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語調壓得無比親暱:“若您實在喜歡女性,我也不是不可以變換,你看……”

他扯掉斗篷,露出裸露的面板,慘白、瘦弱,傷痕累累。

他掐著法訣,靈光閃過後,傷痕全都消失不見。

一個靈動清秀的少女站在月色下,白衣純淨,小臉充滿憧憬與期待,瞳孔深處隱隱跳躍著,癲狂的喜悅。

將純淨與瘋狂揉為一體。

彷彿掩在新雪下的闇火。

熱烈而令人心驚。

可惜面前的人臉眼睛都不願意睜開。

少年本來充滿期待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他一步一步走近,近到不能再近,近到他能看到林與鉦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塊小小的陰影。

他似乎發了狂,所以的戒律和規則通通顧不上,他伸手捏住林與鉦的下頜,另一隻手想要去撥開他的眼簾,強迫他看一眼自己。

為什麼?

憑什麼?

他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

呲呲——

彷彿燒烤時油脂發出的滋滋聲。

他能感覺到掌心傳來的劇痛,那是褻瀆神明所要承受的刑罰。

凡人之軀妄圖褻瀆神明,代價是致命的。

這種代價他體會過不止一次,他很清楚,只需要幾個呼吸,他就會被無形烈火燒得連渣都不剩。

可他不想放手。

僅僅片刻,掌心就已經焦黑一片,烈火灼身的疼痛席捲全身。

這人冷若冰霜,看一眼就能被冷凍結冰,碰觸他卻能體會到烈火加身的灼痛。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感覺到,神明是存在的。

他接受不了被無視被忽略,只要能讓他看他一眼,哪怕灰飛煙滅,他……

也不是不願意的。

元朝在理智即將焚燒殆盡前收回手,整個人彷彿從水中撈出一般,冷汗打溼衣衫,汗珠從額頭滑過,他劇烈喘息著,根本站立不穩,跌倒在他腳下。

顫動的指尖剛好落在他腳邊,他手指抽動,很想不管不顧撲上去,哪怕被燒的灰飛煙滅……

總好過在黑暗中腐爛發臭,被他遺忘。

他眼睫上糊著一層水光,不知是汗還是淚:“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嗎?”

“哪怕……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