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春風明媚。
落地窗外好的可以用任何美好的詞彙來形容的好天氣,在景市這個季節,並不多見。
蜷曲著身子靠坐在落地窗前的柳清清,對家鄉這個時節的記憶,還停留在許多年前淅淅瀝瀝的梅雨天。
那個時候,好像是柳清清上小學的樣子吧。
書本里還會讀到“春雨貴如油”這樣的句子。
柳清清總是會扯扯嘴角,都快澇了,還貴如油……不要錢送你要不要。
柳清清半個月前得了場重感冒,連著燒了好幾天。
醫生來看過,說是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柳清清當時昏昏沉沉的,腦子想反駁。
她是景市人,怎麼會水土不服。
可身體就像是被禁錮般,眼睛睜不開,嘴巴更是開不了口。
家裡人還當她是剛回國身體不適應,一直細心照料著。
殊不知這些天的柳清清卻是恍恍惚惚,在夢境裡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說是一生……其實也不過短短三十載。
她在夢境裡的那一生,停留在了她三十歲的那一年。
夢境是從一家咖啡店開始的,也是柳清清前世那短暫的一生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天。
她看見自己剛回國,就被程家的那位獨子程庭堵在了咖啡店。
咖啡廳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往日裡座無虛席,那天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柳清清一進門就感覺到了一道目光,微微向右一看。
微暖的夕陽下,英俊凌厲的眉眼直接闖入了柳清清的眼瞳。
柳清清當即愣住,隨後脫口而出一個名字。
“程庭。”
“看來柳大小姐,還記得我,那我就不用自報家門了。不過……我現在可不叫這個名字,我叫程坤。”
一邊說,還一邊拿夾著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完全無視桌子上“請勿抽菸”的牌子。
不知不覺地,夢境中的柳清清將她記憶中的程庭和眼前的程坤聯絡了起來。
這幾年她雖遠在國外,也知道眼前的程坤如今已經是程氏集團的掌門人。
且回來的那天,柳父還跟她在車裡提及過他。
話裡話外的欣賞,柳清清還很難跟記憶裡當年的校霸少年程庭對上號。
但,不可否認。
眼前這個氣場十足的人倒是很符合。
兩張臉龐,在柳清清的腦海中重疊。
她走的那年,他們十五歲。而如今七八年過去,他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不少……
此時的天色開始有些暗了,咖啡廳裡暖黃的射燈。配上男人晦暗不清的神情,莫名又覺得陌生。
他的五官,細看的話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時隔多年未見,柳清清仍舊能夠一眼認出並叫出他當年的名字。
程坤一身黑色襯衫和西褲。
落地窗外有夕陽照過來。
柳清清若不是先看到了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五官,怕是不會認出這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程庭。
他變了的,是他如今身上那陌生強勢的氣場。
即使是,坐在那一動不動,也能讓人無法忽視的由內而外的鋒芒。
她看見夢境中,程坤對著柳清清開口說著話。
他說程家草根出生,而柳家世代書香。
程家有錢,柳家有名。
他可以給出程家所有的資源,代價是柳家長女柳清清“下嫁”。
夢境到現在,一切和前些天發生的事件重合了。
柳清清清楚的知曉自己在做夢,也清楚記得當時自己的選擇。
她要那一家人付出代價,有程家的資源她會順利許多。
他們並沒有交談太久,而那一場交談,定下了她和程家的聯姻。
變化來自於柳清清點頭的那一刻,程坤頭頂突然出現了一道進度條。
柳清清還沒明白那是什麼的時候,進度條從紅色、橙色再到綠色瞬間滿級。
來不及反應,夢境中的場景變了。
柳清清這次居然看見了未來。
她看見自己嫁人的那天,天氣跟她早上起床時一般的好。
她看著夢中的她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那場婚禮盛大無比,熱鬧喧囂確都不屬於她。
她看到她此後一日日的醉心於復仇,沒有一時一刻的停留。
她看著夢境中的自己,只覺得越來越陌生。
而她也終於注意到夢境中只有程庭的頭上有進度條,也只有她能看見。
隨著夢境的繼續,柳清清發現程坤頭上的進度條在一點點的倒退……
她在新婚晚宴的缺席,進度條倒退0.01%
她無視了衣帽間的珠寶華服,進度條倒退0.02%
她忘記了在結婚紀念日在餐廳等候一晚的程坤,進度條倒退1%
她握住了一個男人的手,進度條倒退10%
夢境中的柳清清和程庭,就這樣相近如冰的走過了一年又一年。
……
依然是初見時的那個咖啡店,只是這一次等待的人變成了柳清清。
柳清清眼神迷惘,她不是在做夢嗎?
怎麼又出現在了咖啡店?
她伸出手第一次在夢境中觸碰到了實物,卻發現面前的咖啡已經沒有了溫度。
“我在等誰?”
她心下疑惑。
直到開門鈴聲響起,柳清清抬頭望去。
來人一身黑色西裝,冷冽如霜。
柳清清呆呆的注視著眼前的人,堅毅沉穩顯然不是她記憶中回國時初見的程庭。
她試著叫道:“程坤?”
面前的人眉目清冷,語氣平淡,他說:“柳大小姐,過往多年多有打擾。”
隨後遞過來一個厚厚的檔案袋,在柳清清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轉身離去。
柳清清下意識的想要叫住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猶豫間又看到了程坤頭上的進度條,此時正發出警報似的閃爍。
剩餘進度2%、1.5%、1%……0.5%……直到程坤推門而出,進度條歸零。
柳清清不懂,這個進度條到底是什麼?
她如今是在現實,還是依舊在夢中?
她緩緩開啟程坤遞給她的檔案袋。
一本褐紅色的小本本掉落,離婚證!
柳清清只覺得心臟好似缺了一塊,腦子嗡嗡地難受。
勉強按住心神再往下看,是各種股權轉讓和房產轉讓協議。
她下意識的起身追出門去,看到程坤已經走過了馬路正要上車。
來不及多想,柳清清迅速抬腳往那個方向跑。
“砰”的一聲,她感受到自己好像突然被撞飛了起來。
劇烈的疼痛隨之而來,她感慨到,原來做夢……也是會疼的啊……
柳清清的視線和意識開始逐漸模糊,空間彷彿在顫抖。
然後,她又看見了許多許多不同的視角。
初見時程庭放在桌子底下顫抖的手……
南薰門前一身高定西裝與滿是煙火氣的人流格格不入的他蹲下身,跟阿婆買一束清晨剛摘好的梔子花……
無論在哪,手邊永遠放著的唐詩宋詞……
拍賣會上,冷清著臉卻眉目溫柔的拍下的一件件聘禮……
柳清清的夢,停在了程坤離去的那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