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你啊。”武素問的笑容更加的深了,“看來,我找錯人了呢,抱歉啊,毀了你們的馬車。”那齊耳的短髮被風輕輕揚起,擊打著他那眯成一條線的眼睛。

“找錯了人?”武啟冷冷的聲音從青鬼面具中傳了出來,彷彿是從重重的鋼鐵監獄中透露出一般,冰冷至極的聲音擊打在監牢的鋼鐵牆壁上,發出陣陣混淆的迴音。

武素問並沒有正面回答武啟的聲音,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沒有笑出聲音,但那中情緒卻實實在在得傳達到在場眾人的心中。

“我有一個問題,希望鳳雛世子能夠回答我,可以嗎?”武素問噙著笑意的聲音彷彿將這初春夜晚略有凍人的寒意都驅逐了。

“這種情況下,我有拒絕的可能嗎?或者說,我有拒絕的選擇嗎?”從推開戰車車廂門,到此刻,葉文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不過臉上的笑意不再,帶著未曾消散的驚懼。驚懼,是的,驚懼!在面對武素問時,他有了一種驚懼,就好似當初天門關北莽人面對他父親,前任武穆那一劍之時,無能為力只能咬牙承受的驚懼,不能接受的恐怖。

“話不能這麼說,你選擇了不出手,放棄了使得我們兩個兩敗俱傷的結果。你還是有拒絕回答我問題的選擇的。就像我臉上的笑容,我這個人啊,可是很大度的。”恰如武素問所說那般,他努力將自己臉上的笑容展現出來,右手輕輕撣撣身上的衣衫,這是他身體在他人視線中有了動作。

是的,從突兀地出現在這裡,武素問的身體在葉文以及守拙的眼中終於有了動態的樣子。之前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不過是任由著頭髮隨風起伏,或者說是嘴唇噙著笑意的說話。

而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就好似被風吹過的湖面,滌盪開一條波紋散開,而後武素問一攤手,表示著自己的人畜無害。

“暫且說說,是什麼問題吧。”葉文沒有說自己到底是什麼選擇,答應武素問或者說是拒絕,先聽聽是什麼問題,再做選擇,實用主義,他向來是如此。

武素問的笑容更深了,一切都好似在他的計劃之中,順著他的心意在發展著。

“你,一向都是這般,將自己擺在受害者位置上嗎?”

準確點說,武素問的問題甚至算不上問題,更像是對葉文的一種質問。

“哈,怎麼可能。”葉文也笑了,好似武素問說了一個什麼頗為好笑的笑話一般,“即使是我,也知道只有負有被射中的覺悟,才有用去射擊的資格。”

“所以,受害者也好,加害者也罷。二者早就已經分不清界限了,一心同體也好,本就相輔相成也罷。懷揣著復仇之心的我,可是時時刻刻都在等待著成為被害者的那一天啊。”

“負有被射中的覺悟,才能擁有去射擊的資格。期待著成為被害者的那一天嗎…哈哈…哈哈哈…”溫文爾雅的武素問仰天大笑,好似一個豪氣干雲的武林大俠,“葉鳳雛啊,葉鳳雛,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啊。希望你,能夠早日成為被害者啊。”

此刻,加害者是葉文,被害者是武啟;彼時,加害者是武啟,而被害者則是葉文,或者是,天下。

守拙也從一開始的驚懼緩和了下來,聽著二者的交流,心中越發得期待著那一天,期待著自己也成為被害者的那一天。

“那麼,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讓素問公子解答,不知能否?”短短几句交談中,葉文將自己的情緒很好的收斂起來,也整理好了自己的頭緒。

“很合理,互不相欠。”武素問沒頭沒尾的說道,他知道葉文一定能懂。

我回答了你一次,你也回答我一次,一來一回,所以很合理,我們互不相欠。看來,很不願意欠下人情啊。

葉文的腦海中迅速的執行起來,身體微動,將武啟擋在自己身後,緩緩的開口,“我想知道,你,如果找到那個人了,會怎樣?”

葉文在賭,抱著很可能所有計劃都功虧一簣的可能去賭。

“哦,這個啊。”武素問嘴角噙著深意說道,“先前可能我說錯了,我要找的可不是人啊,可是鬼啊。”

“只找鬼,不找人?”

“只找鬼,不找人。”

“如果只有人,沒有鬼,怎麼辦?”

“那就把他變成鬼!”

“就好似剛才那樣?”

“事不過三,第四個問題了呦。”武素問帶著寵溺的笑容,食指豎在唇前,做出一個“噓”的動作,整個人消散開來,就好似他出現時那般:不起風,不落雨,出現,然後消失。

葉文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知道他賭對了,賭贏了。因為他的背後,他背後的武啟。

武啟氣息的波動變粗了,粗重的氣息擊打在青鬼面具上,發出“嗡嗡”的聲音。

武素問,可是隻聽成化帝號令的啊。

……

龍都城下,兵卒交錯,戰馬長嘶。

那一襲刺金蟒服,好似激流之中的一塊堅固的礁石,將從龍都湧出的勢不可擋的兵流,死死地阻擋住,在他之後躍下戰車的那十個人,屍體已經找不到了,或者說是,屍體湊不齊了。

武朝以武興國,所以軍功最重,即使是在這文臣當道的時代,一個叛賊的首級,也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功勞,所以,在爭搶中,十個人的屍首很快就被撕裂的粉碎。

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楚文生,那一襲刺金蟒服卻連一星半點的血漬都沒能沾上,最多就是覆蓋上了一層灰燼,刺金蟒服仍舊那麼的閃耀,穿著刺金蟒服的那個人依舊那般俊朗。

劉卓不敢動,所以他手下的人亦不敢動。

劉卓是姓劉,劉瑾的劉,那個成化帝最為信賴的人,劉貂寺劉瑾。所以他敢在沒有得到任何虎符令牌的時候率先發射神機營放置在龍都城牆上用來守城的神武大炮。

但他僅僅只是姓劉,身上甚至沒有劉瑾的任何血脈。所以他開出第一發炮彈之後,在看到那一襲刺金蟒服的時候,他不敢動了。

鎮守九州,刺金龍蟒。這是除了身上流著武朝天家血脈之外,九州最尊崇之人才能穿上的衣服。自然,不是他這種閹宦之奴過繼來的義子所能觸碰的。

閹宦之奴的義子,縱然那個閹宦站在龍椅之側,那也是奴才;刺金龍蟒,就算站在海角天邊,那也是主子。

楚文生站在龍都西門之下,遙望著那輛恐怖的戰車遠去,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去。就如他所說,葉文在他這裡藉助的不只是他背後的徐王勢力,還有他身上流淌著的,九州唯七的藩王血脈。所以,他沒有半點猶豫的,褪去了外衣,露出這麼一套刺金蟒服站在了那尊神武大炮和戰車二者之間。

他不知道神武大炮究竟能不能對那輛墨家研製幾十年之久的戰車,造成傷害,但他不敢賭,也不想賭。

友情啊!楚文生轉過身來,看著被火把照亮的龍都城牆,以前怎麼沒發現龍都的夜晚這麼閃亮,都快把我的眼睛閃瞎了。

啊,老頭子,估計又要讓你來幫我這個不孝子擦屁股了。說出去真實丟人啊。

看著那個逐漸向著自己靠近的身影,楚文生破天荒的害起臊來,想到了自己那個不苟言笑的老爹,真是不像一洲藩王!自己上去一定比他更像,楚文生這樣想到。

“徐王世子,楚大世子,請吧。”來人頭戴著翼冠,臉上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這身刺金蟒服說道,眼珠子裡透露出來的瘋狂彷彿要將楚文生的刺金蟒服拔下來穿在自己身上。

“你誰啊,想帶本世子去哪兒啊?”楚文生靈活得轉變成一個二世祖,吊兒郎當的看著劉卓說道,嘴裡的唾沫幾乎快要噴到劉卓的臉上。

劉卓的面頰眼角不自覺的抽動了幾下,讓他的整張臉在火把的火光中更加的猙獰,“下奴劉卓,父上貂寺瑾劉瑾。”

劉卓沒有介紹自己的官職,因為他知道無論他的官職多大,都比不過楚文生的藩王世子的身份,索性就隱了沒說。但是,自己治不了這個楚文生,自己還有老爹啊,所以他將劉瑾搬了出來,好似劉瑾就在自己身旁一般,臉上擠出興高采烈又得意洋洋地賤笑。

“哦,閹狗的兒子?閹狗也能有兒子?不過閹狗的兒子不還是閹狗?去去去,離本世子遠點,一股子尿臊味。”楚文生馬上一臉嫌棄的退開幾步,嘴上像機關槍一般諷刺著劉卓,並且還用袖子捂住自己的鼻子,好似真的有一股沖天的尿臊味一般。

其實,楚文生哪裡是不知道劉卓的身份。龍都內特殊的幾個人,各個藩王,以及各個藩王世子哪能不知道清楚。像是劉瑾,劉瑾的幾個義子;宋知命,宋知命新收的那個關門弟子…

不過,楚文生就是要這樣表現出自己的無知以及囂張的二世祖樣子,這才好為之後自己的編故事做鋪墊。

不過,這也到此結束了,因為西門城門下來了一個人,手上捧著一塊明黃色絹布。

劉瑾,本人來了,帶著成化帝的詔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