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著實讓張月初與王有方有些不知所措。
而醉倒在地的中年人見兩人另有情況,便醉醺醺地笑道:“看來兩位好像還有別的事,那鄙人就耐心等等吧。”
張月初便轉頭看向柳煊:“我換了張臉你也能認出來?”
柳煊這次出現並非像之前長安城外時孤身一人,身旁還有一名長相平庸的白衣青年和一名機靈可愛的女童相隨。柳煊或許是還在記恨之前與張月初搏鬥時的慘狀,此刻頗有些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意思,咬牙切齒道:“我認得你腰間的刀。”
雖說張月初見柳煊神色不善,倒也沒有絲毫不悅:“那請問今日有何指教?”
柳煊冷冷地看著張月初:“託你所賜,長安城外的慘敗我猶記於心,這些日子苦修磨練,於武道一途又有精進,你我再戰一場,我柳煊今日必要一雪前恥!”
結果柳煊話音剛落,他身後的白衣青年便一記手刀砍在了他的天靈蓋上:“行走江湖時,在敵人面前自報家門乃是大忌。”
柳煊捂住天靈蓋,不顧他人反應,趕忙對著白衣青年恭敬道:“師父,徒兒知錯了……”全然沒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氣勢。
張月初看見白衣青年僅憑一句話便能讓紅髮少年有如此的神色變化,心中暗暗稱奇,頓時覺得這對師徒有些意思。
而柳煊身旁的女童見柳煊又要跟人比武,也是滿臉生氣地質問柳煊道:“哥,你是不是又要跟人打架?你每次跟人打架都弄得一身傷,小蘭不許你以後跟別人打架!”
柳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小馬蘭,又是滿臉愁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來說服自己這個可愛的妹妹。
張月初見狀,自然也是借驢下坡,他本身便沒跟柳煊在此搏鬥的打算。長安城外時是情勢危急、出於無奈才出手與他搏鬥,兩人說到底無冤無仇,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更何況此時身邊還有一個手無寸鐵的王有方。
張月初便朝著柳煊說道:“長安城外選擇跟你戰鬥是事出有因、迫於無奈之舉。再說當初我們頂多算是平手,何談一雪前恥。”
柳煊便再次轉頭看向張月初:“我一個苦修拳腳之道的武夫,跟你一個不握刀的刀客打成平手,這難道還不算恥嗎?”
張月初無言以對。
柳煊繼續說道:“所以今日我必須與你再次切磋一番,方能解我心頭陰鬱。”
張月初搖了搖頭:“我沒有理由跟你打。”
柳煊見張月初油鹽不進,便想另闢蹊徑:“既然你不願出手,我只好為難一下你身邊的兄弟了。”隨後他又朝王有方說道:“兄弟,對不住了。”
說罷柳煊完全不顧小馬蘭的勸阻,便朝著兩人奔來。
張月初完全沒想到柳煊為了能與自己一戰,竟然以王有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作為要挾,心中又急又憤。張月初剛想駁斥柳煊這種無恥行徑,他身邊的王有方突然拔出身後揹著的木劍爆發出驚人的氣勢,面對氣勢洶洶的柳煊全然不懼。而就當張月初腦子來不及思考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時,王有方手中木劍已經刺出,巨大的氣機化作一柄氣劍朝著柳煊飛射而去,大有氣貫長虹之勢。
迎面而來的柳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逼停了腳步,他實在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少年人,能有此等實力。就當柳煊退無可退,準備以拳風砸爛這近在咫尺的氣劍時,方才被他換做師父的白衣青年忽然抬起右手,朝著柳煊只伸出了兩指,隨後便有一股氣機似乎凝結在了柳煊的面前,好似一片波瀾不驚的湖面。而當氣劍撞到了湖面的一剎那,氣劍便好似石沉大海消散不見,只看得湖面泛起了陣陣漣漪,而湖面後側的柳煊則是毫髮無損。
這剎那間的交手過於短暫,以至於行人都未察覺到此處方才的變化,只是覺得似乎起了陣風。而方才醉倒在一邊的中年人,此刻雖酒意未散,但依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邊。
王有方看著自己的氣機被對面那白衣青年彈指之間輕鬆攔下頓時有些驚訝。
白衣青年開口道:“回來吧,你並非他倆敵手。”
柳煊還沉浸在方才一幕中有些愣神,被白衣青年這麼一叫喚頓時清醒過來,轉頭問道:“可是師父,這仇恥不報了?”
白衣青年面無表情道:“來日方長,總有機會。”
柳煊雖說滿心的不願意,但既然自己師父發了話,自己也不好違抗師意,只得作罷。隨後他朝著張月初問道:“那你會參加少年大會嗎?”
張月初搖頭道:“我已過參加大會的年紀了。”
柳煊有些不滿地嘆了口道:“既然你不參加,這少年大會對我而言實屬無趣,那我也不參加了吧。”
張月初便回道:“這世間並非只有你我二人,既然你意圖苦修磨練,精進修為,那更應參加少年大會才是。這少年大會人才濟濟、藏龍臥虎,說不定你會遇上比我更好的對手。”
柳煊想了又想,覺得張月初說的有理,便點頭道:“也是……不過下次再見,你一定要與我再戰一場才行。”
張月初答道:“下次時機若是合適,我會考慮。”
柳煊說道:“那行,下次再見。”隨後便轉身跑回了白衣青年與小馬蘭身邊,隨後三人便轉身離去。
張月初看著這行為舉止異於常人的紅髮少年離開,心中總算鬆了口氣。隨後他轉頭看向王有方,有些驚詫道:“有方,你這……”
王有方以為張月初是在怪罪自己方才擅自出手,有些心虛地撓了撓臉笑道:“我見那紅髮少年氣勢洶洶地衝來,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想都沒想就出手了。沒考慮到旁人,抱歉啊月哥……”
張月初被他這一番話給逗樂了,隨後解釋道:“我不是在怪罪你擅自出手……我問的是你這明顯已過一品境界的氣機是怎麼一回事!”
這下輪到王有方驚訝了:“啊?難道我哥沒跟月哥你說起過嗎?”
張月初滿臉疑惑:“說起過什麼……?”
王有方見張月初不知情,便向他解釋自己與兄長王雪唱為何年紀輕輕已有一品氣機的原因。
結果張月初越聽越覺得難以置信,自己這費盡千辛萬苦這才只是勉強摸到一品的門檻,至於跨過一品的門檻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結果這兩兄弟就只是讀書,便讀出了個天下無數人都夢寐以求的一品境界。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早知道就該聽白先生的話好好唸書來著。
王有方繼續說道:“不過我們兄弟兩個空有一身境界,實戰遇敵其實跟常人無異,方才那一招也已是我的全部,如果未能成功制敵,換做平常我多半便是不成功便成仁,血灑當場了。”
已是一個頭兩個大的張月初,聽著王有方這明貶實褒的話語,心說道:老弟你差不多可以了,可趕緊打住,你再說下去,你月哥我可是要血灑當場了。但心中想歸想,張月初明面上又不好發作,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時一道聲音打破了兩人的談論:“兩位小友,事情可是安排妥當了?”
兩人這才想起方才路邊醉倒的奇怪中年人,趕忙來到中年人面前,王有方便好奇問道:“這位先生,是否有事需要我們兄弟兩個幫忙?”
中年人滿身酒氣,穿著一身白色的便裝,手中拿著一個質地精美的葫蘆。雖說中年人此時已爛醉如泥,身上的白色衣衫也因為醉倒在地的緣故,沾染上了黃土,使得整個人看起來邋里邋遢。但其身上的氣質與臉上的神韻依舊凸顯著不凡。
中年人伸手倒了倒手中的葫蘆,結果葫蘆中空無一物,看來是酒已喝完。隨後他睡眼惺忪說道:“鄙人我不勝酒力,此時有些走不動道,能否請兩位小友代勞,去村北的酒店幫鄙人買一罈上好的杜康酒?”
或許是這個醉漢身上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兩人也沒多想,便答應了下來,隨後兩人便向村北走去。
兩人一路走一路向人打聽酒店的位置,約莫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便到達了酒店。酒店的門面不算大,但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而店中除去此時正在打瞌睡的掌櫃,也別無他人,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張月初輕輕敲了敲酒店的木門隨後走進店內道:“店家?”
酒店掌櫃頓時被驚醒,或許是因為方才做著的好夢被兩位不速之客打斷,掌櫃此時的臉上有些不悅,隨後冷冷淡淡地說道:“想要什麼酒,自己挑。”
王有方心中有些不悅道:就這態度,這酒店開的下去也真是難得。
張月初倒無任何不悅,恭敬問道:“我們兩人想買一罈上好的杜康酒,但對酒類並不瞭解,能否麻煩店家幫忙指明一下?”
酒店掌櫃眉毛一挑道:“杜康?不賣不賣!”
王有方因方才酒店掌櫃的態度心中本就不悅,此時再聽掌櫃拒絕之言,頓時怒上眉梢。但王有方剛要發作,便被張月初伸手攔下,隨後張月初神色不變問道:“店家能否告知在下不賣杜康酒的原因?”
酒店掌櫃不緩不慢地說道:“我這店裡酒類不少,但老杜康就一罈,成色極佳,乃是鎮店之寶,多少人酒客求著我賣我都沒捨得賣。所以今日自然也不會賣與兩位,兩位勿要在此浪費光陰,還是請回吧。”
王有方聽完酒店掌櫃的逐客令,便伸手拉了拉張月初的衣袖示意要走。但張月初並不死心,耐心道:“茶酒之物本就該用於品嚐,若塵封至此,好似劍埋獄底,豈不可惜?”
酒店掌櫃怪聲怪氣道:“我瞧你也不像是善於品酒之人啊?”
張月初拱手道:“實不相瞞,在下的確不善品酒,但買酒之舉乃是受人所託,所以也請店家成人之美、行個方便。”
酒店掌櫃開口道:“行吧,今天算你們兩個走運。你腰間不是有兩柄佩刀嗎?短的留下,這酒就給你。”
張月初沒想到酒店掌櫃會看上自己腰間的愚公,但他隨後搖頭道:“此刀乃是他人所贈,還恕在下不能以刀換酒。”
酒店掌櫃盯著張月初看了許久卻並未回答,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酒店掌櫃開口道:“算了,看你態度和善的份上我退一步,你付十兩銀子,這酒就歸你了。”
張月初與王有方皆是沒有想到,買這一罈酒居然要十兩銀子。張月初此時身上所帶的盤纏加起來也不足一兩銀子,雖說幾人結伴而行,盤纏皆有鄭白羽保管,但哪怕加上鄭白羽身上的銀子也不過小几兩,而此地又無錢莊,無法取錢。
張月初轉頭看向王有方,只見王有方也是滿臉苦澀地搖了搖頭。
張月初嘆了口氣,可真謂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酒店掌櫃似乎看出了兩人的窘迫:“銀子不夠就沒辦法了,兩位請回吧。”
就當兩人山窮水盡準備打道回府時,有一道聲音突然傳了進來:“十兩銀子就十兩銀子,我替他們付。”隨後便有一道女性的身影走進了店內。
張月初聽到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心中頓時大喜過望,趕忙轉身。隨後他便看見:有一位右眉上有道疤痕的少女此刻正笑盈盈地盯著他,少女笑得傾國傾城。
張月初沒有想到自己朝思夜想的人,此刻竟然出現在了這裡,心中思緒萬千,眼眶也逐漸泛紅。
方素笑看著張月初這番模樣,心中自然也是暖意十足,但她嘴上依舊調侃道:“怎麼,這才離別多久,就已經認不出我了?”
張月初強忍淚水,不顧身邊的王有方,笑著回應道:“是認不出了,比當初更好看了。”
方素笑完全沒料到張月初會如此回答,臉上瞬間有了紅暈:“呸,登徒子!”
王有方此刻雖不知來者何人,但見兩人眉目傳情、言語曖昧,心中猜到來者多半乃是張月初的良人。於是他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張月初與方素笑兩人隨後也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互相看著,似乎想將自己心中所想透過目光傳遞給對方。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而就當兩人沉浸在重逢的美好時,酒店掌櫃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這位姑娘,我說的是二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