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宏踩住了黃君葉的手,他下腳的力度又大了幾分,骨質斷裂一般的聲音噼裡啪啦地響起。

“你找死!”

然而黃君葉只是笑得更加大聲,“現在她應該已經出城了,被人戲耍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屈辱?”

西門宏知道黃君葉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他的頭腦反而冷靜下來。

“為了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真的值得嗎?你本有機會逃的。不過這些現在也不重要了,你既然願意自投羅網,那我不介意殺了你之後再去將月如捉回來。你是知道的,我在處理背叛者時,從來都不會心軟。”西門宏話音落下時,黃君葉的右手徹底斷裂。

黃君葉趴伏在地上,他明明是狼狽的,但他的眼神從沒有屈服。

黃君葉吐出一口黑血,他道:“你是不會懂的。”

時間會磨損一個人的記憶,黃君葉自己都已經快要忘記從前的自己是何模樣,他早已面目全非,但月如還是最初的模樣。

月如承載了他所有的愛與欲,說不清他到底是為了自己的慾望,還是真的愛著月如,但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月如。

黃君葉收回了思緒,他灰暗的眼睛中充滿了惡意,“難道你就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什麼異樣嗎?”

西門宏的心臟在胸腔內劇烈地搏動,但他的臉上卻沒有多少慌亂之色。

“無論你對我的身體動了什麼手腳,我都會想辦法解決。”

“哈哈哈哈哈哈哈!”黃君葉放聲大笑,“你以為是我動了手腳,卻不知對你下手的人是你的至親血脈。西門家的家主卻不知道家族最深的秘密,何其的可笑!”

西門宏眯起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

“或許這就是天意,上天不願意讓我繼續苟活下去,所以才會讓我種下的引子和你們西門家的秘藥相沖。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黃君葉話還未說完就吐出了一口汙血。

西門宏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沉默地看著黃君葉,像是看著一具屍體。

藍色的火焰還在燃燒,普通的水根本就無法將其熄滅,只能先行轉移重要的物品,並且儘快阻止火勢蔓延。

見從黃君葉的嘴裡撬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西門宏讓李子健將黃君葉關押起來,派人去救火,他自己則是趕去月如所在的院子。

西門宏還未進入院門就看到了許多侍衛倒在了地上,院子裡面更是悄無聲息。

西門宏知道自己是太低估黃君葉了,也低估了月如在黃君葉心中的重量。

推開房門,這裡似乎跟平時沒有多少區別,只是少了一個人。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此時此刻西門宏才明白月如有多麼無情。

黃君葉甘願為了她放棄一切,但月如卻扔下所有逃了,逃得乾脆利落。

月如的懦弱與膽怯都是真的,之前那次沒逃只是因為她知道逃不了。

西門宏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手中特製的扇子啪嗒一聲被折斷。

心口悶悶發疼的感覺越發強烈,洶湧得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西門府的這場火一直燃燒到了天明,天才矇矇亮就落下了雨滴。這雨來得毫無預兆,而且來勢洶洶,不一會的功夫就傾盆落下。

雨水似乎都要連成雨幕,已經天明瞭到處卻還一片昏暗,空氣黏膩潮溼。

這場雨對於西門府來說可以說十分及時,正好將那藍色的妖火給澆滅了。西門府重要的物品都沒有放在明處,雖有損失但沒傷及根本,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修復房屋。

一次次踩西門宏底線的老夫人早就被軟禁了起來,不復從前的風光,或許哪一天就會‘因病去世’。

西門宏派出去的人沒有搜尋到月如的下落,而黃君葉還沒有死去,他活了這麼多年,身體即使快要油盡燈枯,也有暫時保命的法子。

西門宏知道自己殺不了黃君葉,便將人關在了底下水牢裡面。但黃君葉這個人骨頭極硬,油鹽不進,西門宏沒能從他的身上榨出更多有用的資訊。

黃君葉的話讓西門宏十分在意,他親自去見了多年未見的母親。

西門宏的母親常年青燈古佛,不問世事,直到今日西門宏來問,她才說出了自己藏於心中多年的秘密。

這一刻西門宏明白了一切,難怪他的父親會如此輕易地就退位。

西門宏自嘲般地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西門夫人道:“都是我的錯,若是當初我能堅定一點的話,你也不會如此。”

西門宏道:“就算母親你拒絕,父親也一樣會逼你喝下那碗藥。”

西門宏的父親在西門宏還是胎兒的時候就讓母體服下了秘藥,這種藥能壓抑人的情感,使其保持絕對的理智。

西門宏的父親目的很簡單,無論是誰來掌管西門家都可以,只要這個人能讓西門家千世萬代地傳承下去。而感情是永恆的敵人,西門宏的父親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因為感情用事而影響了西門家的未來。

根據西門宏調查到的資料,黃君葉使用的秘術必須在被奪身之人身上放下引子,一共需要九十九日。引子種下之後還要選取媒介,並且一定發動秘術那天一定要選在血月之夜,因為那夜陰陽混沌,可以欺瞞上天。

秘術的引子無色無味難以被人察覺,但正好與西門家的秘藥相沖,日後西門宏會慢慢地恢復正常人該有的情感。

不對,或許在種下引子的那一刻,西門宏的感情就開始恢復了。

他比自己想象得要更早動心,所以才會一再心軟。

——

連續不停的大雨令人不安,尤其是這場雨前還有血月出現。這些異象接連出現,不少人都說這是不祥之兆。

民間甚至有大逆不道的言論,說這時當今皇帝建造摘星樓惹怒了上天,老天爺這才降下災罰。

摘星樓的建造勞民傷財,而且近些年來稅收越來越重,百姓怨聲載道,很多人不管真相與否,心中也是這樣認為的。

但皇帝怎麼能容得下這樣的聲音,好幾個傳播謠言的人都被錦衣衛斬首示眾。伴隨著雨水和血水,誰也不敢再說摘星樓惹天災的話。

三天三夜後,雨勢終於有所變小,鮮血早就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天空放晴,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常。

時間回到停雨的一天前,月如抓著韁繩,馬車在泥濘的路上顛簸。

月如的身體已經快要到極限了,她臉色慘白,原本水潤的唇乾裂起皺。雨水滴滴答答砸在月如的身上,月如感覺到細微的疼痛,但是她的身體已經給不出太多的反應。

馬車裡面還有一些食物,但月如無論吃多少身體都是冰冷的。這無窮無盡的雨水捲走了她身上的熱度,她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可她半分都不敢停下,怕自己一停下就會被西門宏的人捉回去。

若是換做之前,西門宏可能還會饒她一命,但她現在被捉回去,必死無疑。

月如自己都記不清自己架著馬車走了多遠,身體越來越冷了,馬也快跑不動了,再這樣下去她該怎麼辦。

大雨阻礙了月如的視線,她太過疲累沒注意到前方有一輛馬車。當月如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月如下意識地拉緊韁繩。

馬兒在連續兩天的奔跑下也體力不支,加上道路已經被雨水打得潮溼泥濘,馬蹄打滑,月如駕駛的馬車猛然側翻。

月如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一陣輕一陣重,她的腦袋已經混沌到無法思考了。

砰的一聲,月如的身體倒在了地上,泥水瞬間就將月如的半邊身子都染髒了。

月如張著嘴,微弱地呼喊著救命,眼前的畫面越來越模糊。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一名男子撐著油紙傘急匆匆地跑到月如的面前。

雨勢太大,即使有傘可以擋雨,那雨水還是飛濺到人的身上,男子的背很快就溼了一片。

月如覺得自己看到了一絲生機,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對方,“救、救救我……”

男子看到了月如蒼白的臉,即便已經倒在泥水當中,在這昏天暗地裡,這張臉也是那般奪目。

男子不禁愣了片刻,但他很快就意識過來自己該救人。

“老陳,你過來搭把手。”男子對著自己的車伕喊道。

車伕披著蓑衣,他對男子道:“老爺,你何必這麼善心,明明是這車自己翻的,與我們無關。”

男子不顧髒汙地抱起月如的身體,他道:“既然見到有人受難,我怎麼可能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