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線電視憑藉著清晰的畫質、純正的聲音在千禧年之前風靡一時,而後漸漸被“大鐵鍋”、“小鐵鍋”代替。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鋪設光纜費用巨大,當時農村還沒有普及有線電視,人們時常會為看不到一個更清晰的頻道而苦惱,再加上時不時地停電,則變得更加苦惱。

縣城裡自然沒有這些苦惱,有線電視包月十塊包年還免費送兩個月。花上一百塊錢便可享受一整年更優質的服務,暖心、舒心且貼心,好用不貴而且還實惠。

但也有捨不得裝的,比如對門的鄰居。雖然接一根分線便能解決,但葉小麗認為那樣會影響自家的訊號接收。

看電視的男孩是住對門鄰居的兒子,八九歲的樣子看起來比較瘦弱,模樣倒是清秀,進來也不喊人就站在電視機前,看著螢幕上草書一般的歌詞,眼睛一眨不眨。

小鄰居右手微揚在空氣中虛點,右腳踩著節拍跟唱:

天闊闊雪漫漫共誰同航

這沙滾滾水皺皺笑著浪蕩

貪歡一刻偏教那女兒情長

……

因為知道這首歌的難度,李文冬才會對男孩的跟唱十分驚訝,音色準不準且不說,但男孩對節奏的駕馭,就連他這個兩世為人的“音樂人”也自愧不如!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縱奇才?

最後的副歌部分,他忍不住也跟著唱了起來,唱完“情場埋葬”,他抬起下巴對一臉驚訝的男孩拋了一個挑釁的眼神,男孩滿是羨慕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男孩稚嫩的臉龐上那雙烏黑的眼珠直攝人心,李文冬被瞅的心裡發毛,彷佛靈魂攝於他雙目之下,這種感覺真是荒誕!

他開啟抽屜找出一張粵語磁帶,上面正好有這首《難唸的經》,裡面夾著歌詞放到男孩面前,男孩並沒有接而是偷偷瞄了瞄旁邊的單放機。

真是個很有意思的男孩!李文冬笑笑便把單放機一起推了過去,男孩一陣風似的抱著單放機和磁帶跑了出去,把點著的蚊香踩翻,還差點把門口他的母親撞倒。

彷佛生怕被母親看到一樣,男孩藏起單放機飛快地跑進對門房間。

男孩的母親餘娜他依稀有點印象,這幾個晚上弄得他幾度失眠的始作俑者。前世今生幾年的“同居”物件,他恍忽想起後來好像一家人都出了意外,聽說十分悽慘。

餘娜進屋整理好踩翻的蚊香,在她彎腰的一剎那,那道優美的風景讓他一飽眼福。溼潤的長髮垂在雙肩將那抹誘人忽又遮住,撩的李文冬心口發熱,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她在床沿坐下,黑色的健美褲將玉腿緊緊包裹,李文冬艱難地抬起雙眼,餘光仍忍不住向健美褲的夾縫處瞟去。

餘娜右手捋起額前的長髮搭在耳後,露出光潔的前額和瑩潤白皙的臉頰,又將食指在鼻下與上唇之間微微擦了一下匆匆放下,感覺像是要摳鼻屎的動作。

儘管習慣不好,但動作依然秀美。

她桃花眼往上一翻,李文冬雙眼猶如被十萬伏高壓電電到一般,眼皮眨巴著快速移開。他在心裡暗道:草!差點把持不住。

“聽王伯說你去買房了,房子貴不貴?”說的是卷著舌頭的普通話,聲音輕柔帶點鼻音,像是閩南一帶的口音。

“嗯,上午買的,就在小商品市場那裡,兩萬塊錢對我們剛需家庭來說,是不貴的。”李文冬沒話找話道:“姜大哥呢?下午還想找他喝酒卻不見人。”

“哦,他今早和幾個老鄉去Z省那邊打工去了,過年才會回來。”

李文冬暗自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有點患得患失,不用聽床了!不知今晚睡不睡得著?

“剛才的事對不起?”

“什麼事?”

“良良他平時都很乖的,從來不會招惹麻煩,踩翻蚊香也是不小心的。而且他很喜歡跟你在一起,希望你別介意也別去趕他好嗎?他……他不怎麼喜歡說話。”

“哦,我以為你說什麼事呢,這個還值得道歉?沒事,良良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我也很喜歡他呢。”李文冬想起來他兒子叫姜義良,似乎從來不跟外人說話,有明顯的自閉傾向。

巷子裡的人都說孩子雖然生的好看,腦袋卻不靈光。而李文冬卻不這樣認為,因為這類人一旦專注於某件事時,便會到達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平時有好菜的時候總會夾些給他,買了好吃的也會給他留點,晚上經常拉他一起坐房間看電視,一來二去地,這孩子已然放下心中的戒備。

雖然從沒有和李文冬說過話,但明顯已經把他當成朋友,或者說把他當成一類人拉到自己的世界裡。

可以這樣說,這孩子除了他媽媽,他的世界裡就只剩下李文冬了。

前世的他常常這樣懷疑,似乎他在他心裡比他爸爸的位置還要重要?

不!他的世界裡可能根本沒有他爸爸的位置!

他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或許人跟人之間的想處的確靠眼緣,看對眼了,那咱們就是朋友,反之他就把你排除掉。

房間裡,餘娜聽到他說喜歡她兒子,非常高興,天下哪個媽媽不希望別人認可自己的孩子?餘娜感激道:“李主任……”

“叫我文冬,總那麼叫,感覺要把我叫老了。”

“那叫你小李好了,能不能問你個事?”

“娜娜姐別那麼見外嘛,有事就說,咱們好歹同住一個屋簷下,平時要互相照顧一點才是。”

“嗯,你在單位上接觸多,有沒有聽說過(九九會)?就是福沙公司老闆搞的那個。”

“九九會”大名鼎鼎,李文冬又怎麼會沒聽過,典型的龐氏騙局!若不是她提起,他差點忘了這個臭名昭著的民間集資桉。

1999年由沙場老闆楊真興創辦,說到“九九會”,那就很有必要提一下楊老闆的發展史。

1998年的時候,316國道JY段路面硬化,楊真興狠狠賺了一筆,適逢鋼筋價格上漲行情大好,他又把錢全部購入價值500萬的螺紋鋼囤在沙場坐等升值。

螺紋鋼的價格的確上升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如大堤洩洪一路下跌。

楊真興不甘心出手,一直幻想著能漲回去,但後來沒辦法只能賤賣。按說他有沙場做後盾,不至於賤賣,就是不出手也能靠著沙場輸血支撐下去。

源源不斷的免費河沙利潤巨大,大到無法想象。怪就怪在他算錯了時機入場,而且太過貪心,鋼材屬於國家管控物資,怎會隨隨便便受市場操控?

在囤積鋼筋後,價格一路下滑到他剛入場時的價格,他又以沙場做抵押,向銀行借貸500萬繼續屯入鋼筋。他想著如果價格上升,兩邊對沖就能及時止損。

1998年,鋼筋價格的上漲是不正常的。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瘋狂肆虐,港城房地產備受衝擊,連帶江浙廣沿海城市經濟嚴重受創。

國內基礎建設以及配套的各個行業都受到波動,市場萎靡導致經濟嚴重受創,為此國家投入四萬億拉動內需,方才使得建築行業出現回暖的跡象。

宏觀調控是在尊重市場調節的前提下進行,彌補了市場調節的不足。是政府運用政策、法規、計劃等手段對經濟執行狀態和經濟關係進行調節和干預,以保證國民經濟的持續、快速、協調、健康發展。

在這個前提下,建材價格只能穩住不往下跌,短時間內的成倍增長不符合經濟發展規律,再加上國家大量進口東南亞國家的低價鋼材,鋼筋價格瘋狂的經濟泡沫一戳就破。

而大量囤入鋼材的老闆又紛紛急於出手套現,便造成了鋼材產能過剩的假象,買方市場逐步形成,螺紋鋼價格持續下跌。

國道修完後,目前縣裡也基本沒有什麼基礎設施建設,農村還沒開始大範圍改造。而楊真興為了支付銀行每個月五萬的高額利息,指示沙場要求現金結算概不賒賬。

這個門檻設定就好比在他脖子上套了一根繩索,越勒越緊。同時又將鄉下村民拒之門外,小商品市場的老總迫於資金壓力也只能繞道到另一個縣城購沙。

沙場一度陷入關門停採的尷尬境地!

他只有一邊賤賣鋼材用於償還利息,一邊積極尋求合作。結果商家壓價越賣越低,終於在貸款半年後,銀行開始追債,資金鍊面臨斷裂的危險。

當時他是申請的短期貸款,利息他已經付了30萬。而他用500萬貸款購入的螺紋鋼卻只值350萬,縮水了三成。

賣掉這批鋼筋和原先價值150萬的鋼筋,他損失了225萬,還不算半年的各種開支費用。同時價格又有所下跌,望著剩下的那些不到100萬的鋼筋,銀行已經不可能再借款給他。

這時候一個關鍵的人物出現了,這人宛如從天而降踏著五彩祥雲來到楊真興的面前,從此J縣不算廣闊的大地上便誕生了一個神秘金融機構。

他就是“九九會”的實際締造者,“九九會”的二號人物:神機軍師吳輝。

在吳輝的策劃下,楊真興於1999年12月份創辦“九九會”,設定入會門檻並承諾會員四分的高額利息,非會員一分的利息。

拉一個會員獎勵1000塊,拉會員最多而金額也最多的將成為他的公司骨幹,並有機會獲得沙場股份。

按楊真興最初的想法是用民間借貸的錢解決自己的資金困境,然後再投到別的產業,幻想鋼筋再次暴漲,同時希望所投資的行業能飛速發展,這樣他就能東山再起。

可夢想往往會與現實背道而馳!

鋼筋價格已經趨於平穩,他投資的行業都是親戚朋友花言巧語拉去投資的,利用他想一夜暴富翻身重來的畸形心態,牢牢套住他的錢財。

後來“九九會”發展壯大,已經形成九大會頭,九股勢力源源不斷的向他提供資金。他每個月的任務就是向九大會頭收取借款,然後釋出指令,支付會員的利息。

千禧年的國慶節前,由其中一位會頭髮起擠兌狂潮,這個龐然大物才轟然倒塌。

而楊真興也於國慶節那晚被人亂刀砍死,留下的財產被會員瘋搶一空,有會員甚至還為一個茶几大打出手。

存放在沙場裡價值50萬的螺紋鋼被九大會頭欲拉走瓜分,引起眾會員強烈不滿。後來在公安機關的強制調解下,分給各個會員,也算是補償一些損失吧。

沙場被法院依法拍賣,所得資金用於支付會員的借款。

當然,這些都是杯水車薪,而楊真興死後,他別墅裡將近1000萬的現金竟然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