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時髦的大波浪美女遞給我一張表,語氣冷淡,“第一,不要問不該問的,第二,你只要回答yes or no,第三,記住,這不是遊戲,你每一個選擇都對你至關重要,明白了嗎?”
我連忙點點頭。
大波浪美女挑了挑眉毛。
我結結巴巴地回答:“yes。”
大波浪美女嗯了一聲,“算你運氣好,最近地府工作人員退休人數暴漲,所以工作人員有些欠缺,所以現在不要求死亡時間超過三年,你可以直接報考地府工作,待遇好,福利多,不加班,沒領導,你聽明白了吧?”
大波浪美女說話速度實在太快,我大概聽明白了,但我心中還有疑惑,“人都死了還要考啊?”
大波浪美女雙手叉腰,不耐煩地說:“現在哪裡不用考?做人不用考試?畢業不用考工作?就是想上天當神仙那也是要積功德攢積分的,地府也得考!考得不好你就只能去掃廁所!清潔工的積分給的很低!你懂吧?勞動也要分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三年內積分不夠,你下輩子投胎可就是隨機的,你懂不啦?”
我原來覺得做人難,人間太卷,沒想到我現在死了做鬼還是淪落到如此境地,我不由悲從心中來,不知何處去,垂著頭,一言不發。
大波浪美女用筆點點桌子,把我的注意力拽了回來,她左看右看,各個視窗都在辦理業務,沒人注意我們這邊,她壓低聲音,“這樣,你放心大膽的考,出題的是我姐妹,我讓她給你的卷子簡單點,我看了你資料,你一個山東人怕什麼考試?要不是看你長得還算機靈,我可不幫你。”
果然有人好辦事!我幾乎兩眼含淚,重重地點頭,嘴裡不住地說:“Yes!Yes!Yes!”
“姐妹好人做到底!你看錶裡倒數第一那個崗位沒?人間心願了卻師,你報這個,這個給的積分高!”大波浪美女衝我眨眼。
美女眨眼,攝魂奪魄,我繼續說:“Yes!Yes!Yes!”
我拿過筆開始報名填表。
張千千,女,21歲,祖籍山東,本科學歷,未婚,漢族。
報考崗位,人間心願了卻師。
接受工作崗位調劑。
大波浪美女看了我的報名表,又抬起眼看了看我,“報名費五十。”
什麼?還要報名費,這……我哪有錢?
美女似乎看穿了我的貧窮,指了指我的手腕,“把你的手鍊押在我這,以後你來贖回去。”
我連忙把手腕上的手鍊摘了下來交給了她,這是一條細細的銀手鍊,尾端有一隻銀蝴蝶做墜子,算不上漂亮,押給她也行,報了名總得繳費考試不是?
大波浪美女剛接過手鍊,地府辦事大廳的鐘聲響了,她坐的凳子像是長了刺,她立馬站起來,把資料收好,放進抽屜裡,揹著包剛要走,看見呆若木雞的我,像是才發現還有我這麼個人一樣,她機關槍似的,嘴唇叭叭翻動,“哎呀,到點下班了,多待一會就算是加班,你給我開加班補助嗎?你回去準備準備吧,明天上午考試,祝你旗開得勝。”
她話音還沒落,她就扭著細腰和另一個辦事人員一起挎著胳膊要走,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彷彿她剛剛的熱情就是就是一場夢。
回去準備準備……回哪啊……
我慢悠悠地走出辦事大廳,世界一體化,走哪都一樣,地府也和人間差不多,熙熙攘攘的街道,人也都一樣,都有腳,臉上也白白淨淨,我還以為地府都是面目全非,斷臂少腿的,沒想到居然這麼完整。
“你是剛死的?”
一個聲音把我從感慨萬千中拽回來,是個看起來年齡和我相仿的女孩,她穿著一身校服,紮根乾淨利落的馬尾辮,還揹著個書包,她歪著頭看了看我,見我沒說話,自言自語,“好像是個傻的。”
“你才是傻的!你全家都傻!誰會直接問別人是不是剛死的?!”我給她翻了個白眼,就要趕緊走。
她卻拽住了我,“嘿呀,別生氣嘛,我實話實說罷了,我也剛報了名考試,我看你這樣也是無處可去的,要不咱倆一起唄。”
“我和你是競爭關係,怎麼能一起?!”我挺了挺胸脯。
“我看到你選了最後一個崗位了,大波浪就是會騙人,我告訴你吧,人間心願了卻師很缺人,她就是專門來騙你們這種剛來沒經驗的人!”她撇嘴,拉著我的胳膊,“走吧,先去看演出,錯過這一場還得再等一年。”
什麼演唱會,什麼騙人的,啊啊啊啊……
原來不光是地府現在和人間建設相同,連鬼都一樣,我還以為在這裡都是善良純真的鬼,原來是我太傻了。
我被女孩拽著來到一個廣場,廣場人山人海,她拉著我走到一個橋上,正好可以俯視廣場,廣場中間搭了臺,眾人拿著熒光棒已經開始揮舞,我好奇地問:“誰的演唱會啊?”
誰的演唱會,還能是誰的,當然是鬼的,說不定一會臺上就會出現半拉腦袋的人,露出白骨的指頭彈吉他,一彈吉他手指的骨頭飛散,猶如天女散花,身後還有殭屍跳殭屍舞,得,這不純純專業對口了嘛。
我正胡思亂想,手裡就讓塞了一根熒光棒,女孩說:“奉獻出你的嗓子吧!”
我驚呆了,張著嘴,這是什麼中二病?!
但我不曾想到打臉來的如此之快,令我始料未及。
舞臺上燈光聚集,一塊純白幕布後一個世界矚目的身影,幕布飛揚,歌手拿著話筒閃亮亮相。
我真沒白死,真的。
“邁克爾遜遜!啊啊啊啊!”我振臂高喊,聲音尖銳劃破廣場,眾人聽聞也開始尖叫,這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手中的熒光棒就是我們的武器,是矛,是刀,是劍!
比的是什麼?是尖叫聲!是力氣!是撕心裂肺!
我也不知道我叫了多久,總之演唱會結束後,我嗓子已經廢了,熒光棒也甩丟了,鞋也不知道去哪了,我身邊的女孩倒是還好,她用看二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嘆口氣,說:“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真的,但是什麼也不說感覺也不合適,還是得說點什麼,嗯,那我說咱們還是找個地方休息吧,明天咱倆一起去考試。”
我點點頭。
我倆走在深夜的大街上,女孩突然說話了,“我叫展展,展開的展,你呢?”
我張了張嘴,艱難地說出三個字。
張千千。
她頓了一下,站住了,問:“這是你活著的時候的名字?”
這是什麼問題?我點點頭,少說一個嗯也是好的。
女孩笑笑,“真好,你還記得你的名字,我記不起我的名字了,剛來這裡的時候我什麼也不記得了,我叫什麼,多大了,之前是做什麼的,甚至連我是怎麼死的我也不記得了。”
“我聽說,如果還能記得自己以前的名字,就是心願未了的人,對活著那時候的事情記得越多,你的心願對你來說就越重要,所以你千萬不要忘記自己的名字。”
我點點頭,她看了看我,“我的名字是大波浪給我起的。”
她一邊說一邊帶路,我以為至少我們也能住個賓館,但我錯了,是一個天橋,她從身後的書包裡取出一個被子,鋪在地上,示意我可以睡了。
原來我當鬼也是個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