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

是夜。雨很大,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打出了水泡。

院內是嘶喊聲,拼殺聲,一個個人影倒地的沉悶聲與血液和著雨水流動的聲音。

剛剛八歲的溫凊被孃親塞在屋裡的櫃子裡,從隱隱開啟的櫃縫往外望。

孃親,爹爹,管家,傭人……全倒在了血泊中。

小小的男孩子蜷縮著,即使是面對親人的離世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那縮作一團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

悄悄地,隱忍地,令人心疼地宣洩內心的驚恐和悲傷。

院裡只剩下了幾個蒙面的黑衣男子,他們在找他。

鞋與地面觸碰的聲音越來越近,刀尖,至親的鮮血滴落。

不像其他人那麼幸運,儘管他已經拼盡全力隱藏自己,他還是被找到了。

他被拎著。被封住靈力。

他突然想起以往,自己被別人所稱道的,所謂百年不遇的修煉天才,天之驕子。

小小的孩童還不知道怎樣去形容現在的感覺。

他沒有哭鬧,只是覺得眼睛脹脹的,他的心,一片冰涼……

何其諷刺啊。

溫凊被帶到了一個黑黢黢的山洞。

一路上,他看見了許多人。他想求助,但是他沒有辦法說話。連表達需要幫助的表情的能力都沒有。

第一次,小小的少年感受到來自弱小的絕望。

山洞裡,有一個平整的圓形區域。周圍點滿燭火。

地面上面畫滿了繁雜難懂的符咒。

就在那像是陣法的檯面上,躺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小男孩衣著華麗,眉間皺起,似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溫凊被扔在了陣法的另一端。

直覺告訴他這裡很危險。

逃,逃離這裡!

可是,再使他使出全力,也只能動動手指。他連流淚都無法做到。

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走到陣法中央。兜帽將他整個臉遮住。只能看見那長袍之下的皮包骨般枯瘦的手指頭。

他隱約聽到帶他來這裡的人的談話:

“完成氣運交換,小少主就能痊癒,功法大增,咱們魔族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黑袍男子開始施展咒術,他的嗓音如同烏鴉一般沙啞難聽。

溫凊感覺自己的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抽出來了。

疼!

“啊!”他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冰涼的地上,不能動彈一點。

這些黑袍人目標明確,根本沒有給他掙扎逃跑或者是周旋的餘地。

他終究是個孩子。沒有逆天而行的實力,現在也沒有人可以帶他逃離這一切……

疼他愛他的爹爹孃親,親人,都不在了……

就是這些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鬼東西乾的!

他憑著一股恨意咬牙承受著這扒皮抽筋一般的痛楚。眼角滴下一滴清淚,卻倔強地沒有哭出聲。

越痛,越是清醒。痛感漸漸讓他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天昏地暗,又像是隻是剎那間。

他襤褸的衣衫全部被汗水與血水打溼。

……

儀式完成了,那群鬼東西全部去看另外那個孩子了。

他的眼神空洞而明亮,只是盯著那個方向。

這裡離洞口不遠。那幾個人像是已經不想理睬他這顆廢棋,他們滿心歡喜地衝向那個孩子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卻處於完全顛覆的境遇。

趁著這個機會,他慢慢地往洞口挪動。每移動一寸,便是蝕骨的疼。

此時天已矇矇亮。

小小的溫凊渴望著那微弱的光。

那是也是對生的渴望。

雙眼眼皮像是有千鈞重,讓他止不住地想要閉上眼睛。好似那樣,就可以逃離這個傷害他的世界。

就在他真的有些撐不住的時候,他模糊地看見了那一襲的白衣……

就像是孃親在他小時候給他講的,會救助一切身處困頓的人的仙女姐姐。

小小的溫凊想著,那是仙女姐姐接他離開這罪惡的世界的嗎……他的嘴角漸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梵千略帶嫌棄地將滿身汙泥血跡的小男孩拖走,帶回天靈宗。

不是說護著這小崽子嘛,這孩子的悲慘命運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前面的她改變不了,那就從改的了的地方開始。

女主莫櫻救得,那她也救得。

溫凊後來自己拜入天靈宗,那她現在直接把他帶回來,還省了他麻煩。

“嘖嘖嘖,這男二可太慘了。八歲的娃娃,搞成這樣?太闊怕了!但是,還好他生命力頑強。”

一號不知道用的什麼語氣說話。感覺和它以往的語氣略顯不同。

此時梵千已經帶著小溫凊回到了離塵峰。

她坐在屋內的茶桌邊上品茶,舉手投足之間盡是端莊清麗。

屋內的床上,溫凊正躺著。雙眸緊閉,時不時呢喃兩句,顯然在睡夢中也有些不安。

面容冷淡的少女不為所動。

“大人,任務目標此時正在發燒做噩夢,您不去看看嗎?”

她不為所動。

小問題,男孩子要學會堅強。再說了原來他是被女主角撿回去的,沒有被特別醫治不是也沒死嗎。

“大人,一號建議您去看看呢,您的任務是要寵著他呦。”一號盡職盡責。還特意加重了那個字——“寵”。

小孩子就是麻煩。

梵千放下茶,板著個臉走過去,認命地檢查小孩哪裡有問題。

換了氣運的溫凊,似乎連元戎惡疾纏身這點都有換到。

雖然不是大病,但是小問題不斷。

梵千想給小孩輸靈力護體,她把袖子掀起來了點,剛剛把手搭上他的,就被一把抓住。

小溫凊死死的抓住梵千的手,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樹枝,怎麼都不肯放開,輕而易舉甩不掉!真不知道一個發燒的人哪裡來的這力氣。

“孃親,別走……別丟下阿凊……孃親……”小孩子的眼角溼漉漉,看著十分令人心碎。

梵千不為所動。黑著一張臉,要不這手,剁了吧。

誰是你孃親!我是你爸爸!

“大人!停止你危險的想法!他還是個孩子,要寵著!”

梵千深呼吸,默唸著任務物件,寵著寵著,幸福幸福。

好的,為了業績。

她沒有因為應激反應把人給扔了已經很剋制了。

一號沒忘記前幾天掌門抱著梵千大腿的時候,她可是真的把人給吊打了一頓。

真.吊。

作為人家師姐,真的打倒是不至於,就是倒掛在房樑上,掛了幾個時辰。

就……非常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