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鬱府以後,青梔果然向鬱父將在茶館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並且將鬱玄妙吩咐的事情也毫無保留地說了。聽到她的話,鬱父滿臉鬱結,神色晦暗。
聽了青梔講述的經過,他就可以十分肯定,定然是梁家的紈絝兒子見他的女兒貌美,起了色心進而調戲。只不過他估計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自作孽不可活地不小心從樓梯口摔了下去吧?真是活該!鬱父冷冷地想。
至於送藥材?他還沒去跟他梁家算賬呢?還送藥材?
“好了,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你下去好好照顧姑娘吧!至於送藥材那事,我自會有安排。”鬱父揮揮手,示意青梔退下。
青梔見自家老爺臉色不定,忽然又想起回府後自己姑娘的特意交代,便道,“回稟老爺,二姑娘回府的時候特意交代奴婢告訴您,說這藥材一定得送,並且得讓梁家知道二姑娘雖然盡力卻仍舊力不從心,沒法救下樑家郎君,對此,她心生內疚,只能送些上好藥材來聊表心意。”
鬱父混跡官場多年,心思是何等的縝密?青梔的一番話,讓他立刻明白他這個女兒的思慮。
雖然大家都能猜出這是那梁家的紈絝兒子調戲良家女子,但是如果自己安排送藥材上門的話,就更加表明了他是失足摔下樓梯的,而自己的女兒雖然是不小心掉落了帕子,但是還是試圖全力救他,只不過心有餘而力不足沒救成罷了。這不僅不會讓自己女兒的名聲受到損害,而且還會為她賺下大方得體,以德報怨的美名。
此時,鬱父才慢慢露出了笑容,果然,他的女兒隨他!
而此時,廬陵城西街的梁家卻是另一個景象。
西街梁家,素來在外人的眼中都是高牆大宅,金門繡戶的代名詞。從祖輩三代起,梁家便在廬陵城以經營絲綢、織錦等絲織物為生,多年來,得益於梁家前兩代當家人的精明眼光和商業嗅覺,梁家家底十分殷實豐厚,流金溢珠,翠繞珠環。到了現在第三代當家人即粱晗之父梁鍇,梁家的產業更可謂是蒸蒸日上。不僅如此,上一代梁家當家人的正妻,即梁鍇的親生母親更是母憑女貴,與梁鍇相生的孿生妹妹梁珺妧在當今聖上南巡之時雀屏中選,一路由才人晉升為當今的梁妃,梁家從此正式成為了皇親國戚。
上有尊貴的貴妃姑姑,下有溺愛的母親,身為梁家嫡長子的粱晗雖然出身在如此優越的條件中,卻絲毫沒有繼承其父的精明頭腦和商業才能,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草包窩囊,除了一張好皮囊,其他一無是處。就連他下面由兩位妾室所生的二位弟弟都比其要能幹聰明。雖然梁鍇經常恨其爛泥扶不上牆,但是終歸是自己的嫡長子,雖然平時胡鬧荒唐了些,也不至於大奸大惡,所以也是不捨得打罵,更別提他夫人一味袒護了。
可是如今,看著床上頭纏白紗,血跡斑斑,昏迷不醒的愛子,梁鍇真的是又氣又惱又擔心。他臉色極為難看地看著幾個大夫在房間裡出出入入,一旁的梁母則呼天喊地,我的兒呀,我的心肝呀地喊個不停。梁鍇的兩個妾室珠娘和錦娘也聞信趕來,不過兩人只是進去看了一眼便被梁鍇用眼神趕了出去。其他的兩個弟弟則呆在房間門外,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明所以。
“三弟,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老二梁紹不高不矮,中等容貌,膚色偏黑。他長得不如粱晗俊俏,但是一雙閃著精明光芒的眼睛便讓人知道他比粱晗要聰明善計謀。
“不知道,我也是聽到下人來說長兄出事了,才從書院趕回來的。”身穿黑白學子服的老三梁辰搖了搖頭。
“二哥,三哥,長兄怎麼樣了?”同樣是聞訊趕來的么女梁蓉蓉嬌喘吁吁地提著裙襬一路從星月閣趕回來,後面還跟著貼身丫頭。
“我剛才在星月閣挑選頭面,後來聽到人說長兄在茶館出事了,便馬上趕了回來。”梁蓉蓉輕蹙柳葉眉,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梁紹和梁辰都搖了搖頭。
“不用急,等等大夫出來便知道了。”梁紹鎮靜地看了一眼一片混亂的房間,沒有他們那麼焦灼。
房間內。
三個大夫忙活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將粱晗的傷處理了。
“宋大夫,我兒怎樣了?”梁鍇難掩急切地問道。
宋大夫擦了擦額間的汗水,微微點了點頭,道,“梁公莫急,梁公子的傷情雖然嚴重,但很幸運,並沒有傷到要害之處,除了一些挫傷和手腳的一些骨折,並無大礙,只不過需要長時間臥床休養。”
“那他頭上的傷呢?”梁鍇最關心的是他頭上的傷。
“哦,說起梁大郎君頭上的傷,說實話,老夫也很少見到這種傷情。”說起粱晗額上的傷,見過不少傷患的宋大夫也是心有不解。
“宋大夫,那我兒的傷到底怎樣?”梁鍇以為自己兒子傷得很嚴重,連忙一把抓住宋大夫的手焦灼地問。
“梁公子頭部上的傷雖然流血多了些,但是並沒有出現頭骨有裂的症狀。許是滾落之時,梁公子用雙手死死護住了頭部,所以才會造成他的雙手出現明顯骨折,而頭部除了創口,並無大礙這種情況。”宋大夫慢慢解釋道。
“不過……”還沒等梁鍇鬆下一口氣,宋大夫又皺起眉頭,有些遲疑地開口。
“不過什麼?”梁鍇緊抓宋大夫的手不禁用力。
“不過,梁公子的頭部也確實是受到了碰撞,如果他的頭部出現淤血的話,可能記憶方面……”宋大夫有些不太好說。
“我兒記憶方面可能會怎樣?難道會變成痴兒?”不會變成痴兒吧?梁鍇非常擔心。
“不不不,痴兒倒是不會變痴兒,不過,有可能會讓他失去一部分的記憶,還有性情方面也有可能會受到影響。”宋大夫將有可能出現的後遺症情況告知了他,也希望他們能提前有個接受過程。
聽到宋大夫的話,他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摔坐在邊上的椅子上。
“阿郎,你沒事吧?”一直在旁邊看著沉默不語的管家見自己老爺有些站不穩,連忙撲了過去扶住他。
梁鍇擺手示意沒事!
“宋大夫,那還有醫治之法嗎?”
“辦法倒是有,不過這需要長時間醫治才可以。”
“既然還有法子,那便還好,還好……”梁鍇一連說了幾個還好。
宋大夫離開之後,梁鍇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他聲音冷冽地吩咐下人將粱晗身邊的兩名隨從帶到正廳。
正廳內。
粱晗身邊的兩名隨從緊張得全身顫抖地跪趴在正廳裡,梁鍇則慢慢地喝著茶。
直到他慢慢地喝完一杯茶,才緩慢開口道,“今日在茶館到底發生了何事?”
個子較高的那個隨從首先開口,“稟……稟阿郎,事情是這樣的……”於是便將事情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當然,中間他們的大郎君調戲人家小娘子的事情他可不敢直說,直用說是上前攀談幾句來替代。
聽完他的話以後,梁鍇的濃眉皺得擰成了死結。就著這個時候,梁府的管家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然後在他耳邊悄然說了幾句。
“混賬的東西!”聽完管家之言以後的梁鍇忍不住怒氣衝衝地拍座而起,力度之大連茶杯都震落在地上。
“竟然敢色膽包天到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去調戲人家良家女子?他真的是活膩了!”還沒從梁晗的傷情中緩過來的梁鍇,在聽到管家帶回來的訊息之後,真的是氣到胸口痛。
“真是個逆子,逆子……”梁家上下全部人都被他的咆哮嚇到不敢出聲,不要說錦娘和玉娘兩個妾室了,就連剛從昏暈中醒過來的梁母都不敢直面他的怒火。
“早知道那混賬敢如此色膽包天,那還不如就直接讓他摔死了事,免得丟我梁家臉面,還給我梁家處處惹事。”梁鍇又氣又惱,甚至連邊上的花瓶也難以倖免。
“阿郎……”梁母見自己夫君氣到臉色從豬肝色直接變成鐵青,忍不住想要替兒子分辨幾句,卻不想剛好撞上樑鍇的槍口上。
“都是你,慈母多敗兒,就是因為你從小慣著他,慣到他現在這麼色膽包天。”梁鍇的怒火直接燒到了梁母的身上。
梁母百口莫辯,也甚是委屈,她覺得他太過大驚小怪,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不就是一名女子嗎?咱們梁府直接娶她進門,不就是可以了嗎?”他們梁家,不知多少好女子打破頭都想要嫁進來呢!
“娶?你以為你想娶就能娶得到嗎!你知道那女子是誰嗎?人家是軍功赫赫的戚國公的外孫女,朝廷中州刺史的女兒,還是上官大將軍的未來兒媳婦。你說娶?你能娶嗎?”她不說還好,一說反而火上澆油,氣得梁鍇簡直吹鬍子瞪眼。
梁母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調戲的是那鬱府的二姑娘,這下她也沒了主意了。
“什麼?戚國公的外孫女,那,那不就是上官家二子的未過門夫人嗎?老爺,那我們該怎麼辦?如果那鬱家要追究此事,那咱們晗兒……”還沒說完,梁母便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哭哭,只會哭,哭有什麼用?有這時間哭,還不如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好兒子!”梁鍇聽到她的哭聲就更是煩躁。
被訓斥的梁母又是一頓呼天搶地。
“好了,別再哭了,哭到我心煩。你們這些人在幹嘛呢?不會將夫人送回房去嗎?還需要我教你們嗎?”
本想遠遠站一邊避免被怒火燒到的貼身丫頭和嬤嬤沒想到還是被無辜波及,只好立刻上前扶住梁母回房去。
就在梁母的哭聲還沒消失,梁鍇正頭痛欲裂之時,下人來報,有右御史鬱府上的客人到。
梁鍇一聽,立馬站了起來。
他沒想到鬱家這麼快就來人了!
“老爺,您看這……”管家有點擔憂地看著梁府門口處問道。
“請人進來吧!”梁鍇又坐了回去,無力地道,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是!”管家只好領命出去。
“梁公,小的是中州刺史鬱府的管家,鄙姓錢。今日奉我家鬱大人之命,前來送贈藥材給梁公子。我家二姑娘說她對梁公子的古道心腸深表感謝,而對為了幫她撿手帕不小心出了意外她深表歉意。儘管我家二姑娘想救梁家大郎君,可是她一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心有餘而力不足,沒能拉住,回來之後心生內疚,便派小的送些藥材來聊表關切。”錢管家來到後也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並且讓身後的兩個下人將手中的上好藥材送上。
梁鍇沒想到他們來竟然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來送上好藥材。
他被這一出弄得有些糊塗了,不知道是該接受還是不該接受。
見他態度遲疑,錢管家也明白他的顧慮,於是便繼續道,“梁公,咱們鬱刺史說了,咱們二姑娘已有婚約,希望梁公能好好處理貴郎君的事情。先前在茶館發生的事情,不過是梁大郎君古道心腸罷了,至於外面的那些傳言,還望梁公大力處理好。”
梁鍇明白了,鬱家的意思就是說這件事他們不追究,但是外面流傳梁家大郎君調戲鬱家姑娘的的事他們必須得處理好。
梁鍇沒想到那鬱家二姑娘竟然是如此通情達理之人,不免對其有了三分好感。畢竟如果真的追究下來,自家兒子就真的是麻煩不斷。假如戚國公真的往聖上那裡一告,自己的親妹梁妃必定也會因此受到牽連。伴君如伴虎,即便是再受寵,又有誰能揣測得到聖意呢?
“錢管家,請轉告鬱刺史,讓他放心!梁某人一定會盡快處理好外面的傳言,絕對不會讓鬱二姑娘的名聲受到絲毫損傷,而且,還會讓逆子禁足在府中,幽閉思過,以示懲戒。”梁鍇做出承諾。
錢管家點了點頭,道,“如此最好!那麼小的就回去回覆我家阿郎了。梁公,小的告辭了!”說完行了個禮,便離開了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