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悅意扶著爹爹的腿,一雙貓眼明亮耀眼,此時她好奇地望著這幾個長得帥帥的叔叔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向哪一個問好。

石藥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小步一小步往那邊挪動,雖嘴角始終勾著一抹笑意,但細看,他的眼底此時沒有半點喜色。

石藥內心連連苦笑,任他再怎麼自我安慰,自我欺騙。

席鈺終究來到了這裡,他這做了三年的美夢,也差不多該醒了。

曲悅意對這個戴著面具的叔叔十分感興趣,伸出兩隻胖乎乎的小手,“鼠鼠,抱抱。”

席鈺看著面前求抱的小布丁,眼底劃過絲絲嫌棄,而視線落在那雙貓眼上時,從面具裡射出的目光冰冷了幾分。

他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子,不欲搭理,抬眸緩緩看向那安靜站著的女子。

她似被孩童之語逗的巧笑嫣然,質如琬花。

一別多年,她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此時,她的所有目光皆落在了...這個小布丁身上。

席鈺神色微頓,還是俯身將面前的小布丁一把抱起。

細細端詳,他發現,其實,她除了那一雙礙眼的貓型眼睛,其他的都是他所喜歡的,像她。

曲意綿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有種詭異之感,這大反派不僅安然無恙,還在這抱小孩。

只是令她頭疼的是,季宴禮和謝北岐也一同來了這裡。

“我們許久不見了。”

謝北岐聞聲這才堪堪回過神,他冷硬的下顎線微微放鬆,“這些年過得可好?我不日便要啟程前往邊境,便決定來看看你。”

曲意綿淺淺一笑,“粗茶淡飯,平安順遂,如表哥所願。”

季宴禮則在一句阿宴中久久不能回神,喉結微微一滾,只是點了點頭。

席鈺抬步將手裡的小布丁交還到石藥手上,目光幽冷,恨不得將這個昔日的手下千刀萬剮。

“石藥,念在昔日你我主僕一場,今日是你自己主動交待,還是我替你掀開這塊遮羞布。”

知曉那件事已經兩年有半,她卻仍然不做抉擇,那他只有逼著石藥自己滾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苦心籌謀,終是大仇得報,眼下,唯求一個她。

曲意綿聞言眼眸微閃,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情愫。

交待啊,這是在逼她還是在逼石藥。

此時,石藥心中萬般苦澀,他並未說什麼話,而是將曲悅意先交到了一旁的奶孃手上,低聲道:“你帶小姐回屋。”

奶孃低頭應聲,抱著小姑娘離開了正廳。

石藥眷念地看著女兒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處才收回,他抬眸看著沉默不語的女子,自嘲一笑,“其實,這三年來的光陰就是我偷來的吧。”

他頗為執拗的看著少女,眼底皆是痛苦與自嘲,薄唇翕動,最終還是啞著嗓音問道:“你早就知曉了吧?”

對啊,席鈺若是要出手,便不會容許她任由他矇在鼓裡。

曲意綿沉默地看著頹廢的石藥,眼眸卻毫無波瀾,一片淡然,她並未作出回應,但她的回答顯而易見。

這冷漠的眼神讓石藥瞬間沒了支撐,又是自嘲一笑,猛的,他抱頭雙膝直直跪下。

“難怪,難怪啊!難怪你會對我逐漸冷淡,甚至到現在,除了在悅意麵前,連相敬如賓都是不願。”

“但我都已經不想在乎這些!就算一輩子如此也無妨,只要是我陪在你身邊,只要有你和悅意,對我來說就已足矣。”

“阿意,若是他...他們不來這江南,不提及此事,你會不會看在悅意的份上...就這麼裝作不知地包容我一輩子...”

曲意綿聞言臉上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而在一旁的季宴禮早已聽不下去了。

他嫌惡地看著地上跪著的石藥,忍不住出言譏諷道:“石藥,你擬心自問,自己配得上一輩子嗎!你每每看著曲悅意,看著阿意,那卑劣的行徑可是會歷歷在目?你真是可恥可恨!”

石藥瞬間被戳中了痛處,身軀僵硬,四肢麻木,神色透著絕望痛苦,垂眸不能言語。

曲意綿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看著面前的幾個男人,準確來說,是席鈺。

“那大夫突然造訪告知我石藥傷口的不妥之處,是你讓人安排的吧。”

席鈺聞言眼簾微垂,點了點頭,沉聲道:“是,我不想你被欺瞞。”

若不是顧著當時有已有生孕,他早已派人於兩年前將石藥誅殺。

曲意綿不可置否一笑,說得好聽,他存著什麼心思,她清楚得很。

“多謝你的煞費苦心了。”

“管家,送客。”

在場的幾個男人聞言神色微變,包括心如死灰的石藥。

“表妹,你...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謝北岐問道。

曲意綿看向他:“表哥,不論如何,他始終還是悅意的阿爹。”

謝北岐眼眸瞬間黯淡,這話一如昔日,皆是為了推開他吧,他嘆息一聲,“表哥尊重你的決定,但...你可要想好。”

曲意綿笑著點了點頭,“不勞表哥憂心了。”

她與石藥並未成親,何來託付一說。

季宴禮這時堪堪回神,他神色不掩落寞,“你為何...”

曲意綿繼續淺笑,“阿宴,這是我的家事,我有自己的考量。”

季宴禮喉結微滾,喉嚨乾澀,眼尾泛起點點紅,薄唇翕動,“可是,只要你願意,悅意的爹就可以是別人...”

石藥低著頭,雙目早已經猩紅,袖中的拳頭握緊。

曲意綿神色逐漸嚴肅,淡聲道:“我不願意,在三年前我已經說的很清楚,請你快回京城吧,以後,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有心之人都能聽出來,這話,不止是對季宴禮一人說的。

曲意綿擺了擺手,“管家,還不快送客!”

一旁猶豫不決的老管家聞言終是硬著頭皮往上,“諸位貴人,請吧。”

三個男人沉默半晌,許久,謝北岐與季宴禮抱拳告辭,落寞離開。

他們,從未在她心上,又何必給她平添煩惱。

席鈺薄唇抿緊,很想現在就將這無情的女子強行虜走。

但他一想到往昔她擲地有聲時那雙明亮的眼睛,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轉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緩緩道:“我已經辭了官職,以後會在江南定居。”語罷,他抬步離開。

只要石藥死了,陪在她身邊的便可以是他。

曲意綿看著席鈺的背影,秀眉微擰,這反派一言不合就崩人設了?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此時,正廳只剩下曲意綿和石藥,一時間安靜的過分。

許久,石藥才抬眼看向女子,薄唇翕動,“阿意,我...”還有機會嗎...

曲意綿垂眸看著他,眼神淡然,眉眼竟然莫名透著幾分涼薄,“這三年,你還未想明白?”

“在與那看診的大夫交談之後,我便已然確認,石藥,為了達到目的,你真是煞費苦心,你那晚的一身傷,分明已然癒合,你卻故意用利器硬生生的給劃開...”

“我時常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只因悅意的阿爹是個行徑卑劣的小人!我心裡十分厭你,是你讓悅意的出生平白的多了幾分齷齪!”

“我念在悅意的份上,給你時間,因為悅意的童年需要親阿爹的陪伴,我一直希望你能主動坦白,但是現在看來,你是打算卑劣一輩子,欺瞞我一輩子。”

“我們從未成親,你自己也知道這所謂的三年是如何得來的,所以,別太高看了自己。”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敲打在石藥的心裡,他皆無力反駁。

因為,都是事實,他的確卑鄙無恥,高看了自己。

“待悅意滿十歲時,你自行找個由頭與她道別吧。”最後,曲意綿說完這句話後,也未去看他的神色,抬步離開了正廳。

一番話實在體面,但卻不是石藥期盼聽的,他徹底心如死灰,癱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卑鄙得到的,終究是水中泡影。

——

京城,御書房。

季嘉夙一襲黃袍,立於書案前,他放下狼毫,漆黑的眼眸落在下方站著的人身上。

“那個男人,殺了。”

“她,給我帶回來。”

下方,黑曜垂首,眼眸微閃,說了句“是。”後,退出了御書房。

季嘉夙看向虛空的眼眸微冷,猛的將手中的狼毫硬生生折斷。

竟然有人能讓她寬容至此,他絕不容許。

“皇上,謝貴妃求見。”

“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