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很多事情都在時間的沖刷下逐漸變得模糊,意義深重起來。就連多年以前夜晚偶然看見的那一輪月亮,都能記好久好久。
他同樣清晰地記得,也就是在那一晚,原本在困苦中掙扎的他,遇見了蘇濃。
不過那時候,她告訴他,她的名字是張蘭花。
“嗯……”
“我叫張蘭花,你叫什麼啊,小孩?”
陳皮眼神兇狠地看著眼前隨意在他頭上作亂的女人,卻提不起一丁點的力氣反抗。他實在是餓了太久了,久到他都覺得自己都快要被餓死了。
“這樣,只要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請你吃飯怎麼樣?”
那女人笑眯眯地再次開口,終於將手從他腦袋上拿開。
看著同樣有些髒兮兮的蘇濃,陳皮只覺得她是在說鬼話,默默地將身子轉向了牆邊,背對著她,不說話也不理睬,自顧自地睡起覺來。
只是這覺,他註定是睡不安穩了。
蘇濃看著背向她的少年,又想起他剛剛兇狠地想要殺死她的眼神,突然覺得有些熟悉。讓她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己。
現在想想關於自己以前在緬北的時光,已經久遠得像是在上上個世紀了。
她生起火來,一邊掏出懷裡之前在農戶家裡討要來的番薯和土豆丟進火堆裡,一邊有些恍惚地想著,不一會兒就入了神。
在火焰的炙烤下,土豆和番薯的香甜氣息很快就被激發出來。原本就處於極度飢餓中的陳皮,就在食物散發出的香甜氣息中醒來。
在他不遠處的火堆燃燒著,躍動的火光映照在先前那自稱是張蘭花的女人臉上,靜靜的,有種破碎的美感。
當時的陳皮卻只注意到了她在走神,並且十分迅速地從火堆裡扒拉出了一個番薯。
烤好的番薯很燙,幾乎快要將人的手指燙出泡來,他卻不願意鬆開手,並且快速潦草地扒了扒皮,就塞進了嘴裡。
滾燙的溫度順著喉嚨一直燒到胃裡,疼痛,但是卻帶來了讓人擁有極大滿足的飽腹感和溫暖。
“慢點吃,還有很多。”
女人有些柔軟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來,陳皮動作一頓,卻還是有些狼吞虎嚥地吃著。
一旁的蘇濃看著,再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將火裡已經烤好了的土豆和番薯全部都扒拉到了陳皮跟前。
等陳皮將眼前的幾個土豆和番薯全部塞到自己胃裡,才緩緩地開了口,就只說了兩個字。
“陳皮。”
反正只是說出他的名字,又不會有什麼損失。等他消化完了胃裡的東西有了力氣再從那女人手裡弄錢也不遲。
“哦~陳皮,是我想的那個可以吃的橘子皮嘛?”
面對嬉皮笑臉的蘇濃,陳皮並不想再開口,翻了個白眼又躺回了原先待著的角落。
“真是個難搞的小孩……”
蘇濃看著幾乎和剛剛沒什麼差別的動作,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這小屁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的像她自己,只不過她以前好像沒有那麼刺,就是了。
天上圓月高高掛起,清冷的月華透過破敗的屋頂一路傾撒在鋪滿灰塵的地上,帶來了獨獨屬於夜晚的光輝。
蘇濃有些愣愣地看著,掐著時間點,掏出兩塊銀元輕輕地放在了陳皮身邊,最後悄無聲息離開了這所破敗的廟宇。
等陳皮醒來,看著壓在自己衣角下的銀元,不知為什麼,居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後來他們再見,他在河邊抓螃蟹,而她,剛好來買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