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斌倒頭便睡,自然不知道,鄭廣軍地上半身已經被菜湯浸透,雖然擦了又擦,菜湯中的紅油依然把鄭廣軍的頭髮分成幾個區域粘在一起,混雜著醋酸味兒菜汁不時的從某個衣角往下滴。從門口走到宿舍讓鄭廣軍有一種裸奔了一圈兒地感覺,似乎周圍所有看到自己的人都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回到宿舍洗完澡越想越憤懣、換上衣服氣沖沖的向骨科走去。他不能放過賀斌,一個實習生、一個小兔崽子竟敢當眾這樣侮辱他!更讓他不能釋懷的是他竟然被嚇跑了!這是鄭廣軍不能接受的。
鄭廣軍氣呼呼地走進醫生辦公室,看到主任郝振鐸坐在中間的位置,趙德海和兩個實習生在低頭忙著什麼。本來他只想把這件事告訴郭傑,但郭傑不在。聽到鄭廣軍推門的聲音,辦公室裡的人都抬頭向門口望去,鄭廣軍一一掃過投來的目光,好像每個人都在不懷好意的看向他,每個目光中都充滿著奚落。鄭廣軍感覺一分鐘也等不下去了。轉身把門關上就走到了郝主任跟前說:“郝主任,您看咱們現在招的實習生,因為一點兒無關痛癢的事兒就對我有了看法,端起整整一盤剛出鍋的菜就扣到了我的頭上,您看這事兒怎麼辦?”
“誰這麼大膽子?到底怎麼回事兒?你給詳細給我說說!”郝主任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兒,還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鄭廣軍說。
於是鄭廣軍就添油加醋的把賀斌怎樣把一盤菜倒在了他的頭上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還了得?成何體統?這個賀斌是誰帶的學生?”郝主任驚訝地拍著桌子問。
“他是跟著郭老師的!”鄭廣軍看了一眼趙德海不自在地說。
“小郭呢?”郝主任陰著臉問。
“他中午有點兒,出去了!”鄭廣軍訕訕的說。
自己科室的實習、進修生在外面餐館大打出手,這事兒傳揚出去讓他這個主任情何以堪?處理不好鬧到醫院,會對他這個主任的領導能力產生多大的質疑?想到這裡郝主任嚴厲 的說:“趙醫生,給小郭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
趙德海拿起桌上的電話給郭傑撥了過去,過了很久郭傑才接通,有些不耐煩的說:“誰呀?”。
“主任讓你趕快回來?”趙德海不緊不慢地說。
“我有個應酬,就要結束了,有事兒讓鄭醫生先處理一下吧!”聽筒中環境很嘈雜,說話的聲音大了很多。
郝主任從趙德海手中拿過電話:“上班期間你往外面跑什麼?馬上給我滾回來!”說完不等對方回答就掛掉了電話。
郝主任面色陰沉,辦公室氣氛壓抑,都低頭默默地處理著自己手頭的工作,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只有郝主任“呼呼”的喘氣聲。
“那個小賀為什麼要把飯菜扣在你頭上?”趙德海打破沉寂問鄭廣軍。
“上午郭醫生安排他跟著上臺做手術,我說了他幾句。”鄭廣軍沒有抬頭儘量用一種很無辜的語氣來回答這個問題。
“就只是說了他幾句嗎?”趙德海沒有放過這個細節,眼光直直地看著鄭廣軍又問。
鄭廣軍看了趙德海一眼,餘光又瞥到郝主任陰鬱的眼神,有些底氣不足地說:“可能說的有點兒狠,方式不對吧?”
趙德海看著鄭廣軍又問:“只是說的有點兒狠、方式不怎麼正確嗎?”。誰都聽得出來趙德海說“點兒”的時候專門加重了語氣。
鄭廣軍張了張嘴沒有再說,心中確是在埋怨趙德海在“狗拿耗子”,同時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因為他意識到了剛才說的時候沒有注意場合。應該等郭老師回來再說!
“小賀跟我處理過幾個患者,就是前幾天的那批車禍;後來也常幫我換藥,我感覺這個小夥子很不錯!幹活踏實、認真,也好學。”趙德海見鄭廣軍不說話看著郝主任解釋說。
郝主任沒有說話,他不瞭解這個小賀是何許人也,但是對鄭廣軍還是有一定耳聞的,此人風評不佳倒是有的。
大家都沒有再說話,沒過多久郭傑風風火火的跑了回來,坐在郝主任旁邊說:“主任,一個朋友家的孩子今天過滿月,我過去隨了個份子!”
“你自己帶的幾個同學都沒有搞明白呢?還有心給別人家的孩子過滿月?”郝主任的火氣顯然還沒有下去,又聽到郭傑說上班時間出去喝酒就更加來氣。
“我帶的幾個同學?”郭傑不解的說,一愣神突然轉頭看向鄭廣軍嚴厲地問:“你們給我闖什麼禍了?讓主任發這麼大的火?”
鄭廣軍縮了一下脖子,剛想把剛才給郝主任說的話給郭傑再說一遍,但看到趙德海放下手中的動作看過來,含含糊糊的把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
“啪”的一聲,郭傑的怒火顯然比郝主任更勝,因此桌子拍的比郝主任更響,怒道:“還無法無天了!心胸狹窄,這不就是打擊報復嗎?”說完拿起電話說:“我給醫務科打電話,把這個學生退回去,還要要求他們嚴肅處理!”。
“郭醫生,是不是要問問小賀,畢竟誰也不會無緣無故犯這樣的衝動,看看他怎麼解釋?再說,醫務處醫訓科高科長也不是好打交道的人!”趙德海在一旁提醒說。
“不管他怎麼說,把一盤子菜扣到了老鄭頭上是事實吧?”郭傑把電話聽筒扣了回去,不滿的看了一眼趙德海,氣憤地說:“幸虧是冷盤,如果是剛出鍋的熱菜,那不把老鄭燙出個好歹嗎?”
趙德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了一眼郝主任沒有再說話。
“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值得大庭廣眾之下大打出手嗎?你瞭解了嗎?”郝主任也略帶不滿的瞥了一眼郭傑。
“今天上午我的手術間麻醉進行的不順利,把朱醫生請過去幫忙置管做的麻醉。朱醫生對發生在他們手術間的事兒好像也頗有微詞,不過當時沒有細說,總之好像對我們科的進修生們不太滿意,好像對我們科對實習、進修生的管理有看法。”趙德海像陳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說了一句,想了一下強調說:“雖然不是我們科的正式人員,但時間久了對我們科室的聲譽肯定會有影響,畢竟所有科室都要到麻醉科做手術!那裡見狀就是個資訊集散地一樣!”
聽到趙德海這樣說,靠在椅背上的郝主任往上坐了坐,看了一眼鄭廣軍說:“你再把經過說一遍!注意不要漏掉細節!”
鄭廣軍神情有些尷尬,偷眼看向郭傑。郭傑看到鄭廣軍棄憐的眼神並沒有什麼表示,說:“看我幹啥,不是讓你再說一遍嗎?”
鄭廣軍低頭不說話,開始問候賀斌家的女性長輩,本來好好的,所有的實習生見到他都叫一聲“鄭老師”,特別是在他的暗示之下或多或少的給他表示的也不在少數,誰知道賀斌油鹽不進,還處處給他作對。鄭廣軍就升起了教訓一頓賀斌的念頭,正好有這樣一個機會,鄭廣軍就對賀斌下了手,沒想到今天的後果讓自己如此坐蠟。
看著所有的目光都掃向自己和鄭廣軍,郭傑恨不得對鄭廣軍的褲襠踢上兩腳,這明顯是在給自己上眼藥。特別是趙德海回到醫院這樣的檔口,讓郭傑瞬間壓歷山大。還有那個好事的賀斌,也不是省油的燈!但現在賀斌不在只能把氣撒在鄭廣軍身上。郭傑狠狠的對鄭廣軍喊道:“說話呀!你啞巴了?”
“就……就是和……和他開個玩笑,誰……誰知道……”鄭廣軍結巴的說。
“這是開玩笑的問題嗎?你還在這裡惡人先告狀、煽風點火!”趙德海不滿的說。
“開玩笑,這是開玩笑的事兒嗎?在手術室開玩笑?你腦子讓驢踢了嗎?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著你嗎?”郭傑很鬱悶,一方面鄭廣軍大庭廣眾之下失了他的面子,另一方面看趙德海明顯對自己在步步緊逼。郭傑氣憤看趙德海一眼,若有所指的厲聲說:“多少人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你倒好,還專門把把柄送到別人手上。”
雖然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郝主任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把矛盾公開化,於是問到:“那個小賀呢?他人去哪裡了?”
眾人互相看看都沒有說話,趙德海有意為賀斌開脫說:“聽剛才老鄭說的過程估計也是喝多了,不然不至於這麼不理智!”。
“喝多了就可以到處惹是生非嗎?”郭傑氣憤的說:“這樣的學生怎麼帶?乾脆讓醫務處把人領走吧!這樣的大爺我是不敢帶的!”
“主任,因為這件事兒把人退回去,肯定會被開除,那可能就毀了人家孩子一輩子的了!我看那小夥子還不錯!”見郝主任還沒有態度,趙德海趕忙說。
“那這件事兒就這樣過去了?骨科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胡鬧的!”郭傑依然不依不饒的說。
“去,找人把賀斌叫過來!”郝主任不容置疑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