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太陽射出奪目的光束,直曬的柏油路都要融化一樣。直射的樹葉都捲曲起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它們被稱為生物的價值;時間卻沒有因此而有絲毫的停頓,依然自顧自的滴滴答答地敲擊著,在這樣的滴答聲中迎接著新生命的降臨,也毫不留情的結束即將消亡的生命。救護車伴隨著急救警報的嘶鳴急速地行駛在柏油路上,留下一道道淺淺地的印記,又很快被其他車輛壓成其他圖案。女孩兒們打著各式的遮陽傘、邊走邊尋找樹蔭,以便最大限度的躲避紫外線的傷害。
救護車還沒有停穩,就看到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姐,寬大的紫色睡裙籠罩著肥碩的身軀,看起來活像只水桶一般;下沿遮擋著膝蓋以上的部位,光著腳穿著後跟很高的涼拖鞋,光看膝蓋下面的部位像圓規似的在地面上划著什麼。沒等車門完全開啟急忙合上繡著花的遮陽傘,用手上下襬動,希望能扇出一點兒風而帶來些許的涼意。胖大姐疾步上前伸手想用力拉開車門,卻被烤的很熱的車門把手燙得觸電般地收了回去,嘴上卻依然不饒人地譏諷道:“還120呢,就這速度怎麼救死扶傷?”
塗世海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從副駕駛跳下車用右手遮擋了一下刺眼的陽光,抬頭看了一眼破舊的單元樓門,邊往裡走一邊很隨意地問:“幾樓?”賀斌和護士小何兩人抬著擔架和急救箱緊跟在後面。
“五樓!”圓規姐的譏諷像泥牛入海沒有掀起一絲波瀾,只能白了塗世海一眼回答說。
塗世海回頭,也沒有說話,徑自朝單元門中走去,剛進門像是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下身轉眼看了一眼圓規姐提醒說:“走呀!”
圓規姐像是在酒店中被冷落的客人,露出不可思議的驚訝,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只聽後面傳來一聲:“阿姨,是這個單元嗎?”
圓規姐面沉似水,從鼻腔中發出“哼”的一聲後看白痴似的譏諷說:“不是這個單元我會在這裡等著你們嘛?”正想再說些啥,看到賀斌手上提著的擔架,小何手中提著的急救箱,已經邁著大步向樓梯走去。幾人幾乎是以一步邁上兩個臺階的速度迅速來到五樓,看到五層有三扇老式防盜門都緊閉著,左右看了看只能等待。賀斌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對著樓下喊:“快走兩步!”
又等了一分多鐘,才見圓規姐氣喘吁吁的爬了上來。圓規姐喘著粗氣用鑰匙捅咕了半天才開啟鎖,一遍推門,一邊抱怨的說:“說了多少次了,換把鎖、就是沒人管,每次開鎖都要半天!”
幾人走進狹小的客廳,悶熱的空氣中裹挾著刺鼻的尿騷和惡臭味讓塗世海快速用手捂住了鼻子。牆壁上掛著的空調出風口張開著,卻沒有涼風吹出來,只有天花板上的吊扇在無力的轉動著,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在告訴人們它依然在堅守著自己的陣地。
圓規姐推開了一個房間,那刺鼻的尿騷和惡臭味讓人作嘔。圓規姐邊進門邊抱怨地說:“就晚回來這一會兒時間就不行了,你說你想幹啥?就不能堅持一下嗎?”
幾人也跟著走進房間,看到一位頭髮凌亂,滿臉胡茬的老人佝僂著身軀側躺在地板上,右側額頭頂著一個核桃大小的包。腹部凹陷,一條條肋骨和兩根肋骨中間的凹陷清晰可見。眼窩凹陷,雙眼無神,死死的盯著牆角一動不動。一條寬大的內褲遮擋了最羞於見人的那個部位;雙腿褶皺的面板鬆散的鋪在地板上。背部、臀部大大小小的創面,有些還有淡黃色的液體流出。看到這麼多的褥瘡,讓對創傷習以為常的急救人員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驚訝。只見老人右腿蜷縮,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嘴裡不時發出“哼哼”的聲音。
塗世海快速掏出一副手套戴在了自己手上,上前輕輕握住老人的腳踝,賀斌也放下擔架蹲下幫忙,想把老人放平。賀斌的手還沒有碰到,老人發出的“哼哼”聲突然增大,節奏也明顯加快,賀斌才看到塗世海迅速把老人蜷縮的右腿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應該是股骨頸骨折了!”塗世海站起身說。
“怎麼可能?就是從床上摔下來怎麼就能骨折?”圓規姐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問。
“應該,有可能!知道嗎?要去醫院做檢查才能確診!”塗世海瞥了一眼圓規姐問到:“你是他什麼人?”
“他兒媳婦!”可能是聽到骨折,圓規姐腔調稍下降了些。
這時小何已經為老人量完血壓低聲彙報說:“血壓85/50!”
“血壓還有些低!趕快去醫院吧!”塗世海邊說著示意賀斌把擔架拿過去。
“那個,他兒子也沒有在家,我們等他兒子回來了自己去醫院吧!”圓規姐想了一下悠悠的說。
賀斌看到圓規姐竟然這樣對待老人,心中的鄙視已經到達了爆發的邊緣,斜睨了圓規姐一眼說:“阿姨,這個時候還能等人嗎?再等人就不行了!”
“不行也是你們的事兒,讓你們過來就是說喪氣話的嗎?”聽到賀斌又叫“阿姨”圓規姐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大聲質問道。
“好了!你到底去不去醫院?我們不是說喪氣話的,而我們說的就是事實!”塗世海嚴肅的接話說。幾人身上的衣服的前胸和後背已經溼透,貼在身上感覺很難受。塗世海脫下手套每個手指套中都有滲出的汗液流出。
塗世海年齡比賀斌大十幾歲,看起來更有權威性,圓規姐沒有了剛才的衝動,但依舊冷漠的說:“去醫院不要花錢嗎?他兒子不在家,我身上沒有錢怎麼去醫院!”
見賀斌還想說什麼,一邊的小何偷偷輕輕地拉了拉賀斌的衣角,迎著賀斌看過來的目光輕輕搖頭示意不要再說話。塗世海也沒有再說什麼。塗世海脫下手套每個手指套中都有滲出的汗液流出。隨手在兩側腰背部胡亂的擦了擦手,拿出出診登記本遞到圓規姐面前冷冷的說:“不去醫院簽字吧!”
“簽字?籤什麼字?”圓規姐瞪大眼睛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出診登記本問。
“寫上‘不去醫院,不接受治療,後果自負’再簽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塗世海指著家屬簽字欄淡淡的說。
“那去醫院要多少錢?”圓規姐伸手碰到塗世海遞過去筆的一剎那又收了回去,瞪了地上老人一眼問道。
“這要看嚴重程度和身體狀況!”塗世海的手依然伸在圓規姐的面前。
圓規姐伸手要接筆的時候像是想到了什麼,咬牙說:“那就過去看看吧!”
塗世海才收回出診登記本和筆,示意賀斌把擔架拿過去,邊對圓規姐說:“找鄰居過來幫忙抬一下!”
“你們不是有人嗎?怎麼還要我們找人過來抬?”圓規姐白了塗世海一眼說。
“大姐,你們家這可是五樓!”塗世海沒想到圓規姐竟然會這樣說,反駁道。
“五樓怎麼了?沒有人你們就不抬了嗎?”圓規姐終於可以扳回一局,像是鬥勝的公雞一樣頤指氣使的問,說完還補刀腔調說:“我們可是消費者!”
三人面面相覷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的不錯,人家確實是消費者,只不過是特殊的消費群體。
“把小於叫上來!”塗世海嘆了口氣說。
就這樣賀斌抬著一頭走在前面,小於和塗世海抬著後面。小何手中提著急救箱,一邊照顧著老人向樓下走。樓梯的設計者和急救工作者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樓梯拐角的長度剛好比擔架的長度長出一點點,塗世海的將軍肚,任憑怎麼收腹都會被牢牢的卡在樓梯的拐角。於是,像這次的搬運,塗世海只能跟在後面幫忙。
為了保持擔架可以水平向下走,賀斌在前面每下一級臺階,擔架就要向上抬高將近30厘米,在即將下到拐角的時候,擔架的位置就上升到了賀斌的頭頂位置。而在這個過程中後面的小於和塗世海則需要儘可能的讓擔架處於最低的位置,於是,兩人就彎著腰讓擔架處於腳踝的位置而慢慢的向下移動。
下了兩層樓三人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溼透,頭上、臉上的汗像是剛被水澆過一樣,滴答著向下流。
三人剛想停留一下緩口氣,只聽圓規姐揶揄道:“就這樣的體質怎麼當上的急救醫生?”
“大姐,你來試試!”小於喘著氣開口說道。
“我又不是醫生,我們是消費者!”圓規姐不以為意的說。
“你們是消費者,可是我們救的可是你們的……!”小於依舊喘氣爭論說。
“好了!我們繼續!”沒等小於說完,便被塗世海打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