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城北某客棧中,數位氣質非凡的男子聚在房中,古馳赫然在列。乍看去,幾位男子像是尋常富賈,並無甚稀奇,然幾人的真實身份卻是東玄第一派碧落天的數司長老。
幾人斂氣藏息,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藏在這黃石城的角落中,不知有何所圖。
“需不需要提前去做準備?”開口之人正是古馳,他此刻看起來有些緊張。
“不必,此陣我等研究多年,此時無需多此一舉,以免打草驚蛇。”應答之人乃碧落天應天司首座長老藍決,此番碧落天五司長老齊出,再加上古馳身旁那位老者,可謂神佛難擋,想必是有大動作了。
另一邊,城中文家,許多依附於其的散修供奉早已於前些時日收到風聲果斷溜之大吉,如今仍然在黃石城的大多都是文家之人,待到他們反應過來之時已然深入局中,退無可退了。
文默苦心養晦多年,黃石城已有十萬甲士,人皆沖虛境,是貨真價實的十萬沖虛軍,在這天蒼平原之上,算得上是一流戰力。
文默靜坐於家中議事廳,廳中坐滿了人,都是文家嫡系,屋內只聽得見爐火的滋啦聲與不時的輕聲嘆氣,一片肅靜。
文默僵硬地轉了轉頭,對著身旁不遠處的一個稍偏的位置開口道:“二叔,此番你回黃石城,實在出乎我等意料,但…若是情況不妙,你還是先行遁去吧,無需搭上自己。”
只見廳堂那側坐著一個面容略顯蒼老但身形精悍的男子,他相貌平平,卻氣場奪人。
“不用你放屁,這黃石城在你手上都快被滅了,就別教老子做事了。”
男子言辭犀利,絲毫不給文默臉面。
“放肆!你個被逐出家族的人,膽敢在此處撒野?真當我等治不了你了不成?”被文默稱作二叔的男子話音剛落,便有文家之人拍桌而起,怒目而視。
那男子並無甚反應,只是瞟了一眼文默,便站起身向外走去。
“我算是知道文家為什麼會滅在你們手裡了。”
文默滿臉鐵青,憤怒地看著方才出言呵斥他二叔的那位老者,片刻後,又是一口氣洩了下去,滿眼哀傷。
三日後,破曉時分。
正在調息之中的文默忽然間睜開雙目,深吸了一口氣便身形微動,從房中消失了去。
黃石城北門外,清一色天龍旗飄揚,舉目望去,不計其數。文默到城頭之上時,那被其喚作二叔的男子早已在場,他負手立於城頭,面色凝重。
“你放心,我文卯雖受不白之冤替你父親背了黑鍋,但他人都死了,我還計較什麼?但話說回來,如今大勢如此,你靠那一屋子的窩囊廢如何打葉天凌的天龍四部?”
文默嘆了口氣,滄聲道:“若是佩楚在帝都能拖住局勢,或許還有轉機。”
被文默喚作二叔的文卯遙望兵臨城下的敵人,冷聲道:“我不知那丫頭如何有今天的一身修為,但縱使她本事再高,怕也難擋如今天下之勢,如今明面上想滅文家的就不在少數,更何況風吹牆頭草。”
文默雙拳緊握,冷風吹在他有些斑駁的臉龐之上,有些蕭瑟。
“我文家雖在這東玄洲傳承千百年,但縱使我文默再窩囊,也算得上是將文家領入了千百年來未曾有過的地位,而今天將亡我,我不會退縮半步,我一生為權,也終將死於權爭。”
文卯的嘴角扯了扯,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看著兵臨城下的天龍四部,不知在想些什麼。
二人只沉默了片刻,忽然眉頭微動,目光同時拉向遠處,只聞馬蹄踏地,旌旗作響,又是一大片騎軍湧現,竟是鹽城古宣珩之兵。
“果然,都想拿我文家當踏腳石。”文默臉色徹底冰冷。
“無所謂了,或許此時越亂,我等才越有一線生機。”文卯面對這恐怖陣仗,倒是顯得雲淡風輕。
此時,一探子突然來報,遞予文默一封書信,只說是葉天凌親筆。
二人對視一眼,都是有些訝異,文默接過信紙,想看看都已經如此形勢了,葉天凌葫蘆裡又賣什麼藥。
“南疆路遠,卿當自送,青森毒沼。”
文默眼見一紙十二字,彷彿力氣被抽乾了,他苦笑一聲,鬥志全無。
文卯見狀,不禁開口問道:“何意?”
“葉天凌果真算無遺策。”
文默望著文卯,艱難開口道:“吾兒尚幼,本想為文家留一絲血脈,但還是躲不過燭樓。”
文卯亦是嘆了口氣,對於這位侄兒,他並無成見,也確實如他所說,是他與文佩楚一手將文家扶起。
“去看看他葉天凌想要什麼,你若放心,黃石城交給我便是。”
文默眼神微慟,他心中掙扎片刻,緊緊握了握文卯的臂膀,重重點了點頭。
黃石城東,青森魔沼外,文默悄然而至。
“葉天凌,出來。”
文默見四下無人,只好開口呼喚,但回應他的只有風吹樹葉,並無他聲。
文默並未心急,只在原地閉目等候。
約莫半柱香後,文默緩緩睜開雙目,隨即一陣風煙掃地,眼前出現了一覆面男子,黑白之發,正是王戌。
“見過文大人。”
文默雙眼微眯,略微躊躇,冷聲道:“你是王戌。”
“文大人好眼力。”
“說吧,要我如何,才放吾兒生路。”
王戌鬼臉變幻,輕笑出聲:“呵呵,大人直爽,我家主要的不多,只需你項上人頭,我龍城軍馬便不傷你黃石百姓分毫,當然令公子亦能安然至南疆。”
文默聞言,自是怒火中燒,他飛速聚元,就欲對王戌出手,然只一瞬,心頭一盆冷水便澆落,讓他倍感無力。
文默咬牙,怒目道:“就算我文默身死,黃石城十萬軍馬亦會死戰,葉天凌還能放過吾兒性命嗎?”
王戌擺了擺手,當即回應道:“這是自然,家主一言既出,便會做到。”
“我為何信你?”
“文家主,你已是死路一條,你心知肚明,但死在誰手上,卻是有區別的,你可明白?”
文默一怔,竟是自嘲出聲,他搖頭苦笑,神情悲涼。
“你這暗溝裡的老鼠,單打獨鬥,你覺得文某懼你?”
王戌輕輕搖頭,沒有反駁。
文默死盯著對面那鬼臉男子,他心知若是今日離去,自己的幼子會在此人手裡受到何種折磨。
半晌後,文默深深嘆了口氣,彷彿撥出了一生的宏圖遠志,他雙目微閉,對著王戌輕聲道:“死於你這骯髒之手,文某枉活一世,我自行了斷,希望葉天凌不要食言。”
王戌負手,淡淡道:“大人請便。”
青森魔沼外,依舊只聞風吹樹葉。
一日後,帝都葉府,葉天凌望著地上陳屍,飲了口茶,起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