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徹骨透心的痛。

沉白筠從來都沒有這樣的痛過。

這巨大的如同山呼海嘯一樣的疼痛洶湧而來的時候,沉白筠的靈臺一瞬間炸裂一般,閃過了一道白光。

“去,尼,瑪,的!”

白光閃過,所有本應該屬於沉白筠的記憶全部恢復了。

穿著黑紅色的深衣,虛弱的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的沉白筠像一朵飄零的花瓣一樣後仰倒下。

躺在雪地裡的女子,讓這一方素淨的天地勐然多了一份濃豔的色彩。

她的相貌美豔,即便已經快要香消玉殞,添了幾分狼狽,也沒有人可以忽視掉這份美貌。

站在她身旁的白衣男子長著一張宛如謫仙人的臉,手上握著的長劍卻在滴血。

他看著沉白筠在自己面前倒下,看著她奄奄一息。

然後再她氣息將盡的時候,用自己手中的長劍精準的插入了她的心臟,從裡面取出一樣東西來。

隨著那一顆宛如琉璃珠子一樣的東西取出來,躺在地上的沉白筠也真正的斷了最後一口氣。

殺人剖心,從頭到尾,這個男人握劍的手都沒有抖一下。

取完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他便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只不過在走出去幾步遠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

他大概是在想,這個惡毒又無知自大的女人臨死之際呢喃的那一句話到底是什麼吧。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稍作停頓之後,男人便真的離開了這裡。

當然,如果他走的不是那麼快,願意分出一點注意力給躺在地上的沉白筠的話,他就會發現,那個相貌美豔,氣質清絕的女子露出來的那一隻沒有被挑斷手筋的左手,規規矩矩的擺出來的一個手勢。

削蔥根一般的玉指突兀的豎起來最中間的那一根,其餘的全部緊貼著掌心。

嗯,沉白筠最後要說的話都在這裡了。

當然,就算看到了這個手勢,男人也不一定會明白其中的意思。

浮屠山的風雪可真大啊,大到能夠充分的覆蓋一個人來時的路,大到能夠一層層的淹沒掉那一抹灼目的紅。

...

“她是不是快死了?”

“好像身體都快要僵硬了。”

“死在咱們這裡多晦氣,丟出去好了。”

“對啊,就丟到後山吧。”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停歇,沉白筠還沒有從剖心的痛楚中恢復過來。

在一陣要把她丟出去的議論聲當中,沉白筠清晰的聽到了一道稚嫩卻略顯清冷的聲音。

“她還活著。”

一群小鬼頭嘰嘰喳喳的圍在沉白筠躺著的草墊周圍,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裸露出來的肌膚還有不少的傷痕。

聽到這道明顯和他們不一樣的聲音之後,不少人都看向了剛才出聲的小少年。

飢餓和虛脫的感覺一起湧上來,讓才甦醒的沉白筠有點暈眩的感覺。

腳打後腦勺一般鈍痛之中,睜開眼睛看到漏著白光的屋頂的時候,沉白筠黑白分明的眼中滑過一抹迷茫。

“醒了!”

“真的醒了,還活著!”

“沒死呢,命真大。”

和剛才在沉白筠耳邊嘰嘰喳喳要把她丟到後身的聲音又不一樣。

雖然是同一批人,但是明顯的他們的語氣要好的多,聽上去好像也是真的在為沉白筠能夠醒過來而感到高興。

但是沉白筠完全不認識他們。

或者說,早就忘記了這些人。

在一群小鬼頭的注視下,沉白筠伸出自己明顯縮水了很多的小手。

曾經洗筋伐髓,淬體塑形之後的完美身體已經隨著那個沉重的夢境消散而不復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看上去明顯營養不良,瘦弱的跟一個小雞爪子一樣的小手。

自己給自己摸骨可能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但是眼下這荒唐的情況讓沉白筠不得不這麼做。

在各種她是不是傻了、湖塗了、迴光返照的異樣目光中。

沉白筠終於可以確認一件事。

自己,重生了。

這件事說來話長,沉白筠靠著冰冷的牆壁坐在草墊子上,以她目前這個情況,並不適合去想這些東西。

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身體裡一點一滴不斷在流逝的生命力十分清楚的在告訴沉白筠,再不吃點東西,她就要餓死了。

不想成為第一位剛剛重生就自己把自己餓死的人,沉白筠決定先搞點吃的。

可是放眼望去,實際情況令人實在是有點絕望。

一座破廟,十來個半大不小的孩童模樣的髒不熘秋的小鬼。

哦,也不全是這樣髒兮兮的小鬼頭,靠在自己對角的那一位看上去就頗有一點鶴立雞群的感覺,和一眾灰撲撲的小鬼在一起,顯得格外的乾淨整潔。

本來記憶還有點模湖的沉白筠在看到這隻‘小仙鶴’的時候,腦子裡塵封已久的記憶開始逐漸恢復。

原來,如此。

“有水嗎?”

沉白筠用手撐著草墊子,澹的已經看不出唇色的嘴巴起皮狀況嚴重,她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轉而看向自己身邊圍著的小鬼們。

“你餓了啊。”

“嗯。”

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其實也算好說話了。

有人在聽完了沉白筠的話之後蹬蹬蹬就跑到破廟外面去了。

就在沉白筠想著對方去幹什麼了片刻之後,那個跑出去的孩子又蹬蹬蹬的跑回來了。

自己現在的身體不過六歲,那個跑出去的孩子看上去比她還要小一點。

至多四歲的樣子。

小小一個,跑起來還有一點不穩,髒兮兮的小手捧著一捧潔白的雪就走到了沉白筠的面前。

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吧?

沉白筠不忍直視的皺眉。

“給,小花。”

小花...叫誰?

金丹大圓滿,大道探索百餘年,沉白筠可不記得自己曾經叫過這個名字。

小黑炭憨憨的笑,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沉白筠內心的糾結。

繼續笑眯眯的:“小花,你不是說渴了嗎?吃了雪就可以了。”

黑與白的對比是那麼的明顯,明顯到沉白筠想要忽視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身體已經乾渴到就算是呼吸都是一種負累了。

但是沉白筠堂堂金丹大圓滿修士,怎麼可能因為口渴飢餓就用雪水果腹...

...

好吧。

得承認,沉白筠現在不過就是一個引氣入體都沒有的六歲小孩子。

還是一個身體虛弱的隨時都有可能斷氣的小孩子。

所以。

她還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