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培橫則直接講矛頭指向了北大和南開的教授們,用詞非常不講情面!

“我認為當下文學評論走入了一個誤區:過度以單一標準裁量創作實踐,將“宏大敘事”等同於價值高地,把“個體表達”視為離經叛道,用固化的流派標籤扼殺文學創新的可能性。

將《試衣鏡》的敘事稱為“技術失衡”,實則是對文學創新筆法的認知偏狹。“試衣鏡”作為核心意象的構建絕非象徵濫用,鏡中幻影的復現恰是個體潛意識的現實投射如同《紅樓夢》中“晴雯補裘”的細節張力,以微觀體感承載宏觀時代的壓抑與渴望,何來“消解細節真實性”?其語言節奏的“斷裂感”,正是對集體話語規訓的文學反抗,在傳統與現代的語際縫隙中,恰恰形成了獨有的敘事張力。

所謂“割裂十七年現實主義準則”,實則是對僵化敘事正規化的必要突圍:百貨商場作為時代空間,其社會歷史厚重感正透過個體與集體的張力得以呈現。對西方現代派“向內轉”的借鑑絕非停留在形式皮毛,而是將存在主義焦慮轉化為中國語境下的生存體驗:個體意識的覺醒書寫並非私人情緒宣洩,而是對“人如何在規訓中保持自我”這一命題的文學回應。這種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尋找平衡的探索,正是文學突破的珍貴軌跡,而非所謂“缺乏美學根基”的實驗。

文學評論若始終困在'宏達和個體'‘傳統和現代’的二元對立誤區中,便會錯失真正的創新之作。《試衣鏡》的價值,正在於它用意象的微光照亮了集體敘事的盲區,以個體的褶皺呈現了時代的複雜肌理。這種在文學轉型期小心翼翼的探索,或許不夠成熟,卻為文學開闢了更貼近人性本質的表達路徑。而這,正是文學突破的珍貴起點。

在我看來,《試衣鏡》標誌著中國新現實主義文學的開端。”

新現實主義?

多大的名頭。

文學界竟然還覺得有些道理。

區別於原來的現實主義,又帶著新的寫作方式和主體。

如果不能一棒子打死,這樣的文學不叫新現實主義叫什麼?

其實,這是在復旦拜完師之後,章培橫和許成軍談到他的作品應該歸為哪類,許成軍沉吟片刻,和老周做出了一樣的評價:新現實主義。

新在哪裡?

就新在和之前的不一樣行麼?

此篇評論一出,整個文學評論界萬馬齊喑,先是黃霖,再是章培橫,復旦的骨幹力量逐漸冒頭。

甚至不少人已經在懷疑最後是不是要朱冬潤也要下個場。

這樣的風波沒過多久,不少聰明人再次看向了許成軍的個人介紹,想要從其中找到蛛絲馬跡。

看了好幾天依然沒得到什麼有用的資訊,不免有些納悶。

但是大抵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年輕人後臺有點硬。

於是,諷刺的是。

不少“文學界人士”把許成軍當成了“圈裡人”,什麼圈?

文學圈。

到此,這場文學界大討論第一次有了點菸訊息鼓的意思。

但是,事情遠為到此結束,掌門還沒出手。

一週後,朱冬潤雖未發表對於《試衣鏡》的公開評論,但是在一篇雜記中寫了這樣一段話:“《試衣鏡》對於中國文學的價值是啟明燈式的,這個觀點我和賈值芳的意見高度一致,這樣的文字內容出自一個20歲的年輕人之手,是中國文學之幸。”

賈值芳:“.”

最後,李曉琳拿著許成軍留下的《關於新現實主義的論斷》,思考再三,最終沒有拿去發表。

現在的情況已經夠好了不是麼?

接受許成軍這個人?難道不代表現實主義要逐漸走入人們的視野麼?

——

許家屯村口。

那棵三個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樹把影子拉得老長,樹底下臥著兩頭老黃牛,韁繩鬆鬆垮垮繞在樹杈上,偶爾甩甩尾巴驅趕牛虻。

土坯牆上還是那用石灰水刷著“農業學大寨”的標語,邊角已經斑駁起殼,被雨水衝出道道淺痕。

“柱子爹,西窪的穀子該開鐮了不?”

王老漢蹲在槐樹下,煙桿往鞋幫上磕了磕,眼瞅著田埂上扛著鐮刀的人影。

不遠處的場院上,婦女們正圍著石磙子打轉,木鍁揚起的穀糠在陽光下劃出金亮的弧線,汗水順著她們挽起的袖口往下滴。

“隊長說後兒個開割,先把場院騰出來。”

柱子娘納鞋底的手沒停,眼角瞟著三個在谷堆旁拾穗的孩子,“三丫別瘋跑,拾滿筐子給你娘換糖吃!”

梳羊角辮的小姑娘立刻蹲下身,補丁褂子沾滿穀殼:“二柱哥等等我!”

男孩舉著鐵環跑過來,褲腳沾著黃泥巴:“我剛看見拖拉機拉著新鐮刀來了!”

突突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公社的拖拉機碾過塵土。

車斗裡插著的紅旗下,幾個戴草帽的人正朝大隊部揮手。

槐樹下的老人們慢慢直起腰,煙鍋裡的火星在暮色裡明明滅滅。

“這秋老虎真毒,”有人扯著溼透的粗布褂子,“等割完穀子,該種冬小麥了。”

炊煙從村舍升起,混著場院的麥香,老槐樹下的黃牛甩著尾巴,看著遠處田地裡忙碌的人影漸漸拉長。

“誒,李嬸,你看拖拉機上面那個是不是成軍知青?”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吧!”

“聽錢明那小子說,這許成軍可了不得,又是要發文章,又是去上海參加什麼大學面試的!”

“可不是,咱這村窩窩也要出金鳳凰了!”

“嘁,誰知道能不能考上,最後還不是得回許家屯。”

“癩子娘,你就酸吧你!你兒子小學都沒畢業,羨慕人家這大學生哩!”

一時間,村口笑罵不斷,對這個小村子而言,很多時候來一輛拖拉機,下來一個縣裡的幹部,回來一個去上海面試的知青,都會成這村子好久的談資。

許成軍歪著頭,目光穿過漸濃的灰塵,落在越來越近的村口輪廓上。

思緒像被風扯動的蛛網,纏纏繞繞都是新舊的影子。

外面的世界早被時光推著往前跑,路越修越寬,樓越建越高,連空氣裡都飄著追趕的氣息;可這村子,卻像被歲月遺忘在原地的舊瓷碗,屋簷的弧度、牆角的青苔、甚至村口老井的水聲,都還停留在許多年前的模樣。

風從耳邊掠過,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恍惚間,連時光都在這裡慢了下來。

外面的變遷是奔騰的河,而村子是河底那塊靜靜臥著的石頭,任流水匆匆,自守著一份不變的溫涼。

他拿出本子,在原本改好的一首小詩上改了幾句。

就見紙上躺著:

“《山海》

海浪在清晨把光鋪成綢緞

風一吹

麥香就從遠處的田野

一路盪到窗邊

春天像個貪玩的孩子

把種子偷偷撒進每寸鬆軟的土縫裡

/

我們把豐收的火種裝進陶罐

笑聲也跟著鑽進去

打麥場的號子剛喊起來,麻雀呼啦啦飛了

它們飛得低低的,卻沒碰亂我心裡的節奏

你說追跑掉的東西像抓月光,抓不住

可現在我手裡的麥粒

每一顆都亮得像小月亮

廚房的粥咕嘟咕嘟響

信紙在桌上攤著

給明天的信,我要寫今天的太陽多好

/

一座山有一座山的錯落,而我有我的平仄

就像春天擺脫冰雪的桎梏

就像向上生長的盛景日復一日的向下紮根

願你在泥濘裡找到生根的歡喜

願你抓不住月光時,能擁抱晚風與麥粒

願我們都有

面朝大海、麥浪滾滾的四季”

此時,距離許成軍從上海出發已經過了一天半的時間,到達合肥後,自是帶著從上海買的禮品先後拜訪了周明、蘇中、劉祖慈等合肥提攜他的前輩,蘇中只說了句“記得來參加青創會”,周明拍拍他肩膀豪邁笑笑,劉祖慈對詩歌沒有發在《安徽日報》頗有微詞,就也都放他回來探親,隨後又和老陳、翟影、馬勝利一起吃了個飯,老陳請客。

就匆匆又做汽車從合肥趕回了許家屯,說來也巧,他從鳳陽縣城剛出站,就撞見公社文書李三林蹲在車站牆根抽菸,身邊停著輛公社的拖拉機,車斗裡堆著半車化肥和一捆檔案袋。

李三林40歲左右,具體多大在農村裡也沒人關心,自詡是個文化人,跟公社裡的知青關係處的都不錯,頗有一種此生只恨生在尋常百姓家的哀怨,但實際上——

也沒讀幾年書,小學學歷,在公社裡不算知青也算是高學歷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