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天府下轄九縣。

取之世間九色,青紅黃綠赤橙紫藍黑。

黃玉縣遠比青寧縣繁華,初到此縣,熱鬧的民風氣息撲來。

李仙長髮用竹條固定,長弓裝在木匣子中,背在身後。他衣著寬鬆,將腰側的長刀完美掩在衣下。

看起來很正常,但俊逸的容貌,總叫過往行人,不時多瞧他兩眼。

“賣豆腐嘞!”

“熱乎的豆腐,香噴噴的豆腐!”

“快來看啊,這有糖人。”

“昨日剛摘的青菜,來大爺們,來瞧瞧嘍。”

……

各種吆喝聲。

“來碗熱豆腐。”李仙一路奔行,早便餓了,來到豆腐攤車前,嗅了嗅香氣,就想吃些溫熱食物。

“好勒。”

那小商販木勺一舀,打了碗冒熱氣的豆腐。灑上些滷水,再淋上蔥花,一碗熱噴噴的豆腐腦,這便是做成了。

“客官,三文錢。”商販笑道。

“成。”

交了錢,李仙蹲在地上,滋溜一聲,將熱豆腐吃得乾淨。身子暖和不少,但習武之人,只吃一碗,定是不夠的。

“再來三碗。”

李仙又給了十文錢。

“行,行,豆腐管夠,大爺慢點吃哈。”那商販喜笑顏開。

“是了,聽聞最近,這縣裡挺熱鬧?”

李仙隨口打聽道。

“那可熱鬧極了。”商販打來碗豆腐,說道:“最近冬考放榜,哎呦,咱們頭頂啊,又多出幾十位大老爺。”

“我也就不識字,看不懂文章,要不我也去試試了,保不齊,也能討個文家大老爺噹噹。”

“客官您吃,我再幫你打來。”

李仙接過木碗,這碗顯然厚實許多,熱氣打在臉上,睫毛的冰霜融化。

有上一碗填腹,這一碗慢慢品嚐。

“話說那文榜,設在何處?我去瞧上一瞧。”李仙問道。

“不遠,好幾處都有。”

“衙門前有,一些大酒樓,乃至一些鬧市街巷,都貼上有文榜。”

那商販說道。

“這樣啊。”李仙問道:“聽說今年這文榜,和往年有些不同?”

“呦。”商販道:“您還別說。往年那摘花大老爺,哪位不是出身名門。今年不知怎得,倒是出了位窮小子。”

“只是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說這身才學,何嘗不是種寶貝呢?”

“尋常人家,痴些傻些笨些,何嘗又不是福氣呢?”

李仙心頭略沉,看來此事為真。又問道:“想不到,你還頗有才學。”

“嘿嘿。”

豆腐小販撓了撓頭,“我不是說了嘛,我也就看不懂字,讀不懂書,其實那些詩文、詞句,我多少是曉得些的。”

“大爺,又一碗,您且慢慢嘗。”見李仙吃完,識相的又遞來一碗。

“看來你對這學考之事,還頗有研究?”李仙問道。

“年年冬考,都設在黃玉縣,想不研究也不成啊。”豆腐小商自嘲道:“再者說了,咱們普通人,比起那什麼武道,文道更能看得見,摸得著。”

“當然,說是這般說,實則每年摘花的普通人,也少得可憐。”

“一般學考過後,摘花學子會如何?”李仙問道。

“嗯…”那商販停了動作,思索片刻後,說道:“學考摘花,便可上府城報道。府城設有學府,摘花學子可入府修習。”

“再進一步,我就不曉得了。”

那縹緲氣運之說,尋常百姓,實在難以說清楚。

“好,謝了。”

李仙連吃四碗,手腳均暖和了。

去往鬧市之地,見有一酒樓,自二樓露臺上,垂下一紅色榜單。其上寫著各種名字,排名並無先後。

“李小凡…”

看到阿弟名字,李仙一陣欣慰:“阿弟果真上榜了,不枉費他熬夜苦讀。”

縱使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李小凡付出的努力,還是歷歷在目。

李父死後,兩兄弟沒錢買書。李小凡時常裹著父親的大衣,躲在私塾旁偷聽。

用盡一切辦法,只為獲得那一二學識。

期盼著冬考摘花。

讓兩兄弟翻身。

李仙捏緊拳頭,目光變得冷冽。只是一路看下去,只有三十六個姓名。

“上榜者足有三十六人。”

“如今阿弟全無蹤跡,那第三十七人,是此行關鍵。”李仙陸續去了三處榜單,均只公示上榜者。

直到在衙門前,才瞧見那第三十七名。

“鄭彩旗”

“第三十七名。”

就是他了!

李仙面色如常,離開了衙門。接下來要弄清楚,這鄭彩旗是何方勢力。

順騰摸瓜,才可知曉阿弟所在。

“我不可露了馬腳。”

“否則引得他們警惕,局勢更難預測。”

雖說摘花學子身份特殊,倘若橫死,足夠掀起一陣大風浪。

可弱小便是原罪。

這些因素,只能叫敵人忌憚。但這條性命,卻還在握在人家手中。

是以打探訊息,無比十分謹慎。

李仙不動聲色,先從市井中查起,對方畢竟家大業大,很快就能弄清楚,那鄭彩旗乃是黑水幫幫主‘鄭血掌’的七兒。

是他的小兒子,平日十分寵愛。

此行冬考,足足派了三十人陪同,供他差遣。

而“黑水幫”的主要勢力範圍,並不在黃玉縣,不過這縣裡的米鋪、酒樓、鏢局,也有鄭血掌的份。

“呼…”

“事情有了眉目,便走下一步吧!”

李仙撥出口氣,將心緒撫平,藏身暗處當中,他的殺意是內斂的。

……

轉眼便已入夜。

街道上行人甚少,三五人影從賭坊內結伴而行。

李仙等候多時,雙眼微眯,悄悄跟上。

“孃的,又輸錢了。”

“這狗賭坊,老子遲早將他掀嘍。”

“唉,晦氣,著實晦氣,不都說那摘花老爺都是上天的寵兒嗎?我這雙手,掌摑了摘花大老爺,手氣怎也沒見變好?”

“許是沒打夠吧。那小子骨頭硬得很啊,問他有沒有家人,他是一字不說。”

“瞧他那窮酸樣,即便有家人,又能掀起什麼浪花來。要我說,就該乖乖將那摘花之位,讓給我家七少爺。”

“就是,就是,七少爺若是去了府城,拜入學府。咱們黑水幫也跟著沾光不是?若是再能奪得一縷玄乎的氣運,嘿嘿,那前景可就大了。”

“你說那人啊,怎麼就這麼貪?野狗般的賤種,偏偏想著去當大老爺。”

“七少也惱極了他。若非是他,咱們七少可就是,光明正大,憑藉自己實力,考上的摘花之位。”

“現在什麼世道啊,還做那翻身美夢,笑話。”

……

那幾人言談放縱,勾肩搭背,無比暢快。面板黝黑,雖衣著便衣,但可明顯看出,出身黑水幫。

李仙跟蹤多時,摸了摸腰側長刀,丹田內炁流轉四肢,緩步跟上。

世道便是如此,弱小時,一切皆為阻力。

“小凡,世道不幫你,你哥幫你。”

“你就該是那金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