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御天坐在旁邊望著,卻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她是多久不曾食肉,自己不過夾了一小片豬肉放於她的碗中,這傻姑娘居然笑得如此開心。

他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不過還是將面前肉都朝著顧畫蕊的碗中夾去。不過一會,顧畫蕊碗內的菜都要堆積成一座小山,讓她有些無法下筷。

顧畫蕊有些哭笑不得,“夜將軍,我碗中的菜已經夠多了,你還是自己多吃點吧。”

夜御天此人特別節儉,離開大將軍府之後,幾乎連續幾年都在兵營之中。兵營的飯菜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吃得也都是一些普通的菜色。

今日,她還特別跟月濃吩咐了一聲,準備了幾道夜御天愛吃的小菜。

結果到現在,夜御天倒是沒有吃幾口,反而自己的碗中被塞得慢慢的。回想起前世的時候,每次吃飯夜御天也都會這麼做。

夜御天冷沉的臉上,忽然揚起了幾分笑意,他拿起碗旁的竹筷,似乎甚是喜悅地吃了起來。

看到他這幅模樣,顧畫蕊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用完午膳之後,顧畫蕊將夜御天送到相府的門口。一路上,二人都各走各的路,誰都沒有多言說一句話來。

走到相府的門口,顧畫蕊望著夜御天翻身準備上馬,突然他的身形一頓,轉過身來。

他眸光中帶著幾分笑意,“此番多謝顧大小姐款待,若是下次大小姐有時間的話,本將軍定然會酬謝顧大小姐。”

顧畫蕊莞爾一笑:“夜將軍實在是客氣,不過是一頓午膳罷了。”

更何況,夜御天也是為了自己,才特別登門拜訪的。

夜御天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為此就沒有多做耽擱。腳下一用力,就登上了馬背。他再次對顧畫蕊笑了下,語氣溫和的說著,“既然如此,那麼顧大小姐後會有期了。”

話音剛落,他就坐正了身姿,手緊握著韁繩,用力地甩了下去。頓時,駿馬就揚起了馬蹄,朝著前方崩騰而去。

顧畫蕊站在相府的門口,一直望著夜御天離去的身影,直至他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她這才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入了相府之中。

不知為何,在方才的那一瞬間,自己彷彿感受到夜御天看著自己時,那種蘊藏著喜悅地眼神,就好像是包含了一種特殊的情感。

這種情感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東西。

可重活一世,夜御天依舊能夠再次遇見自己,喜歡上自己,她的心裡還是有一種莫名的喜悅。

這種喜悅彷彿是五味雜陳,讓她百感交集。

兩日後,雪漸初融,屋外更是陽光燦爛。溫煦的陽光之映照在白雪之上,襯得白光閃閃,越發的晶瑩透亮。

今日是老太君的大壽之日,為此顧畫蕊特意起了個早,坐在梳妝檯精心地梳妝打扮了一番。

銅鏡中,一對遠若黛山的蛾眉下,那雙山水迤邐的眼眸泛著清凌凌光澤,略施胭脂水粉,就已經襯得她姣好的面容白裡透紅。

青絲則綰成朝月髻,配著銀飾瑪瑙頭面,再穿著一身粉霞錦綬藕絲緞裙。整個人都高貴雍雅,一舉一動之間,都透著大家千金的風範。而髮髻下特意別了一支玲瓏彩蝶步搖,粉色的碎石隨著她的擺動,輕盈地晃動著,在莊重地禮服上,更貼了幾分俏人可愛。

一切差不多都準備好了之後,顧畫蕊在水袖的攙扶下,緩步地走出了漪瀾院,朝著福壽閣走過去。

根據今日的情況,顧畫蕊先要去將老太君接到前廳,在那裡會有身份層次各不一般的人,來給老太君賀壽。

接下來的就是午宴,在暨國素來午宴不適宜熱鬧喧譁,為此重要且精彩的東西都放在了晚宴上。

顧畫蕊到福壽閣的時候,遠遠就瞧見門口那兩個人看著眼熟,不禁故意放下了自己的腳步,低聲問向身邊的月濃,“你們仔細著瞧瞧,門口那兩個站著是何人?”

月濃眯了眯眼,看了兩眼後,當即就回話道:“回大小姐的話,這二人要是奴婢記得不錯的話,應該是西苑的人。她們之前在伺候二小姐的時候,奴婢曾經見過她們二人。”

月濃這麼一提醒,身旁的水袖也想了起來,二小姐身旁伺候著的一直都是這二人。

好想當初二小姐被關禁閉的時候,也是這二人跟過去伺候的。

可顧落漱這麼一早來幹什麼?

顧畫蕊眼眸微垂,蘊藏著萬千思緒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寒光。

老太君素來不喜歡二姨娘,就連著顧落漱在內,也不放在眼中。每次顧落漱來找老太君,都會被老太君給狠狠責罰一頓。

有好幾次,顧落漱甚至被老太君說得哭著鼻子跑回到錦瑟院。為此,除了每年年關和重要的事情,顧落漱看到老太君恨不得繞道走。

怎麼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一大清早就跑到了福壽閣來了。

還是先進去瞧瞧吧。

顧畫蕊掩藏住內心的疑慮,臉上面無表情,仍誰都看不出她心中到底所想何事。

門口看守的兩名丫鬟,見到顧畫蕊來了,都客客氣氣地將路讓開,掀開暖簾讓顧畫蕊走進去。

恰好,這簾子一掀開就見暖椿從屋內走了出來。暖椿是老太君的貼身丫鬟,伺候在老太君身邊有些年頭,算是個心思縝密的美人姐姐。

聽聞前些日子,暖椿家中出事,便就暫時沒能夠照顧在老太君的身旁。由於暖椿家鄉較遠,一來一回就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

老太君也是心疼她,就給她半年的假期好好回去探望家中的親人一番。

暖椿一看到是顧畫蕊,當即笑得柳葉眉眉梢微微上揚了起來,側首朝著內屋喊了一聲:“老太君,蕊大小姐過來了。”

由於暖椿人很好,在前世對她的印象就相當不錯。不過前世自己性格傲慢驕傲,根本就不會將暖椿一個下人放在眼裡。

為此,她跟暖椿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很長。

當初在西市碰見相府的老家丁時,聽說老太君死了以後,暖椿就被風蘭奇隨便嫁給了一個柴夫。

日子過得清苦可憐,二人也沒有過多久,便就被那個柴夫給活活打死了。

想到這裡,顧畫蕊在看看眼前這眉開眼笑的人兒,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暖椿怕顧畫蕊冷,連忙就熱絡地拉著她,朝著內屋走去。她邊走著,還邊對顧畫蕊說道:“蕊大小姐可算是來了,老太君一大早就在盼著蕊大小姐。哪知這盼來盼去,倒是見二小姐過來,怎麼也沒看見蕊大小姐過來。”

“這不怕大小姐出事,還特意讓奴婢去漪瀾院瞧瞧,大小姐到底怎麼到現在還沒有過來。”

說著,她掩袖笑了起來。清脆動耳的笑聲宛如黃鸝鳴叫之聲,有種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她將內屋的暖簾一掀開,就見老祖宗早已經穿著打扮好了一番,坐在羅漢床上等待著顧畫蕊的到來。

一瞧是自己的寶貝孫女過來,當即就笑得合不攏嘴,忙朝著顧畫蕊招了招手:“好孩子,你怎麼到現在才過來,可把老祖宗給嚇壞了。”

顧畫蕊柔聲安慰了起來:“都是孫女不對,讓老祖宗擔憂了。方才前頭出了點事情,為此讓孫女過去瞧一瞧,也就耽誤了過來,還望老太君不要怪罪。”

怪罪?

老太君又怎麼會怪罪自己這個寶貝孫女,她可是聽說二姨娘病了之後,畫蕊各種東忙西忙,幫自己籌備著壽宴的事情。

這事不管是放在哪家大家千金的身上,也是絕對不可能做到。說到底,還是她們家畫蕊最有孝心!

顧畫蕊坐在老太君的身邊,剛坐下來後,這才注意到正坐在一旁的顧落漱。

見她濃妝豔抹,穿著華麗,髮髻上插滿了金簪銀釵,恨不得將值錢的東西,都一股腦都帶著,這風頭甚至蓋過了顧畫蕊。

可是如此一打扮,反而是沒顯現得出華貴,倒是落了俗氣。

顧畫蕊的心下也同時明瞭,難怪顧落漱為何這麼早來,卻依舊被老太君冷落在一旁,不願見待。

老太君信佛,一生節儉,最看不得就是鋪張浪費。而自己這身行頭也是特意思索了之後,確定穿著於身不顯俗套,也不失身為大小姐的風範。

顧落溯的目光自顧畫蕊進來之後,便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見她突然朝著自己看了過來,不禁從牙縫中擠出一抹笑容出來。

顧畫蕊又不是傻子,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

只不過,讓她比較好奇的是,依照顧落漱的性子絕地不會低下頭,朝著自己展顏歡笑。看來這其中,的的確確是有問題。

顧落漱很快就掩藏住臉上的尷尬,熱絡地笑了起來:“許久不見姐姐,姐姐越來越好看動人了。”

這一張巧嘴說著甜甜的話,聽著總該讓人高興才對。可顧畫蕊和老太君臉上的神色一怔,老太君已然黯淡的眸光中閃爍著疑慮,微微眯起眼來,在顧落漱的身上來回打量了幾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