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直言進諫

陸平話音剛落，大殿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幾個金麟衛千戶紛紛看向尚榮，而兩個指揮使同知和一個指揮僉事卻看了一眼女帝，見看不出女帝的異狀，便低下頭，一言不發。

尚榮同樣瞥了一眼女帝，而後遲疑片刻，才開口說道：“忠義侯，方才陛下說了，除了淳平縣以外，還有幾處要地需要金麟衛去排查。”

“大部分金麟衛已經外派駐守各地，留在京城的人手並不多，還請忠義侯仔細回想一下，賊人是否真的在淳平縣。”

“不然我等興師動眾，結果一無所獲，浪費人力物力就不好了。”

聞言，陸平也不看其他人什麼反應，當即說道：“本侯可立軍令狀，倘若這趟一無所獲，本侯任憑陛下處置，哪怕罷官除爵都毫無怨言，並且賠償此次行動的所有損失！”

聽到這話，尚榮眼中悄然閃過一抹厲色。

“忠義侯莫要衝動，御前不可戲言。”

陸平毫不猶豫地應道：“本侯從不信口開河。”

說著，他轉過身，看向女帝，揚聲道：“還請陛下做個見證，本侯絕無虛言！”

蕭婧有些為難地看著陸平。

“忠義侯莫要衝動，此事當從長計議。”

她大概能猜出陸平所說的那夥“賊人”是怎麼回事，在她看來，就淳平縣那種破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會被反賊盯上，所謂的賊人大機率是她派去保護陸平的金麟衛精銳。

她總不能讓金麟衛自己查自己吧。

然而陸平卻眉頭一挑：“陛下不信微臣？”

蕭婧一下子就被架住了，一時間進退兩難。

尚榮見狀，看向陸平的目光微微一凝，而是站了出來，躬身道：

“陛下，既然忠義侯如此篤定，為此甚至賭上了官位和爵位，想來定是確有其事，不妨按忠義侯所說，派人去查探一番，或許能有所斬獲。”

見尚榮表態，幾個金麟衛千戶當即跟著出言附議。

葛瑞稍微遲疑了一下，也跟著開了口。

只有周寧和夏侯明遠依舊一言不發。

蕭婧眉頭一皺，深深地看了尚榮一眼，十二道玉旒下的絕世佳顏逐漸浮現出冷冽之色。

她沉思許久，最後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既然忠義侯你執意如此，那朕依你所言便是。”

如果是其他人這麼胡鬧，她早就大手一揮，讓金麟衛教他做人了，但胡鬧的人是陸平，她就沒什麼辦法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亂棍打出嗎？

“不過，罷官去爵之言休要提及，無論淳平縣有沒有賊人，你又能否將其捉捕歸案，不管是什麼結果，都不需要你對此負責。”

說到這裡，她稍微停頓了一下，而後輕聲補充道：

“忠義侯，朕看得出來，你是一心為公，出發點是好的，所以，哪怕一無所獲，朕也不會責怪於你，你安心辦差便是。”

聽到這話，陸平感覺人有點麻。

不是...這女帝對我是不是寬容得有點離譜了？

說好的伴君如伴虎呢？

而且皇帝不都不喜歡勳爵的嗎？畢竟多一個爵位，國朝就多一份支出，如今國庫空虛，邊塞軍餉吃緊，現在他把風險扛在自己身上，都算得上是主動幫皇帝省錢了，女帝居然拒絕他的“好意”？

尚榮臉上悄然閃過一抹忌恨之色。

不過他沒有出言，而是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等待結果。

陸平心念急轉，很快就有了主意。

“陛下所言，請恕本侯不敢苟同。”

他一臉正色地站了出來，義正辭嚴道：

“朝中之事，無論鉅細都容不得私情，該是如何就是如何，即便寬仁，也當行有所度，不可輕率處之，否則，倘若人人都如微臣這般，陛下當如何裁斷？若只對微臣寬仁而對他人嚴苛，傳將出去，陛下威信受損，微臣又當如何自處？”

“還請陛下秉公辦事，莫要讓臣等失望！”

聽到這話，其他人頓時面露怪異之色。

這忠義侯...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說得好聽是一身正氣，說難聽點，那就是不識好歹，居然敢當眾指摘皇帝？

還寬仁無度？人家可是登基後短短兩年就成功掌權，將曾經不可一世的顧命大臣所在的寧家全族滅殺的狠人，如今寧家全族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就這還“仁”？

就算你說得再有道理又怎麼樣？真以為聖眷在身就可以無所顧忌了麼？當眾說這些女帝不喜歡聽的話，那不是找板子嗎？

所有人此刻都已經預見了女帝的反應和陸平的下場，因此都沒有說話，等待著女帝和往常一樣降下雷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女帝即將龍顏大怒的時候——

“你說得對。”

蕭婧的聲音緩緩響起。

“此事的確不該如此輕率，朕身為軒炎皇帝，理當賞罰分明才是，以親疏而定之，確實是朕的不是。”

聽到這話，尚榮等人不由得瞪大眼睛，面上閃過一抹驚詫之色。

女帝...那個自掌權以來一直強勢無比、唯我獨尊的霸道人皇，居然認了？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蕭婧便看向同樣面露驚色的陸平，嘴角微微揚起，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多虧有忠義侯不顧自身直言進諫，朕才不至於公私不分、一錯再錯。”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變得鄭重了幾分。

“朝中有如忠義侯你這般不畏強權的忠直之臣，實乃是我朝一大幸事，如今國朝就需要如你這般實事求是、敢於直言進諫的諍臣，今後還請忠義侯多進忠言，朕，絕不因言而罪。”

說完，她還讓人從內帑拿一千兩銀子和兩枚玉如意送到忠義侯府，作為其勸諫君王的獎賞。

陸平：“.....”

面對如此“懂事”“知錯能改”的女帝，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不過...”

蕭婧突然話鋒一轉，再次開口：

“雖然忠義侯你所言有理，呼叫金麟衛需得慎重，特殊情況也需要有所擔保，但罷官除爵還是太過了，倘若採用如此嚴苛的懲處方式，今後朝中還有誰敢擔事？”

“依朕看，不妨改成罰處錢財如何？而且賞罰要有所對應，擔了多大的風險，事後若成則應得到多大的獎勵。”

好嘛，都會舉一反三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平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應下。

罷官除爵指望不上，敗個兩萬三萬兩的也不錯，而且空手而歸還能敗一下女帝的印象，總歸這一趟皇宮沒白來。

簡單地商量好後，他便帶著尚榮從北鎮撫司撥給他的三百名身著靈裝的金麟衛精銳，火速前往淳平縣。

雖然知道不可能抓到什麼賊人，但姿態還是得擺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