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機括裂長空,弩鳴震山谷
鎮北王:槍指長安,陛下跪迎 墨上三生柳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咻!”
寨後山谷的回聲尚未散盡,第二支弩箭已穿透百步外的鐵甲。
“鐺!”
一聲脆響如冰擊銅盆,震得人耳膜發麻。
崖壁上的野山羊驚得蹬落碎石,滾進灌木叢驚起一片翅聲。
蘇瑾捧著圖紙的手微微發抖,不是恐懼,是難掩的激動。
桑皮紙邊角被汗濡溼,硃砂標註的機括尺寸還帶著墨香。
第三支試射的“三段式連弩”箭尾白羽仍在嗡嗡震顫,箭桿深深釘入崖壁,石屑順著箭桿簌簌墜落,在地面積成一小撮白灰。
他快步數著步數,試射區到崖壁整整一百五十步,比舊連弩遠了五十步!
更驚人的是穿透力:箭簇竟從兩層疊放的鐵甲間鑽過,還掛著撕裂的鐵屑。
“成了!真的成了!”
負責鍛造的劉三扔掉鐵錘,錘頭砸在鐵砧上彈起,發出“哐當”餘響。
他滿手油汙地抹臉,煤灰蹭得滿臉都是,只剩雙眼亮得像藏著兩簇火苗。
“王爺畫的這圖紙,神了!”
他想去摸連弩,手伸到半空又猛地縮回,指節捏得發白,生怕油汙弄髒這比閨女臉蛋還金貴的物件。
山谷裡的工坊剛搭了半個月,石牆尚未抹泥,風穿堂而過時嗚嗚作響,像支漏風的陶壎。
但簡陋棚屋裡已壘起十幾個鐵匠爐,火光映得屋頂茅草泛著橘紅。
士兵與流民輪流當班,拉風箱的壯漢赤著胳膊,古銅色脊樑淌滿汗珠,滴在鐵板上“滋啦”成煙,混著煤煙飄向谷口;打磨機括的獨眼老工匠眯著眼,銼刀在青銅部件上劃出火星,每一下都精準如繡花,火星燙穿補丁袖口也渾然不覺。
顧北站在試射區,捏著半截舊連弩的斷箭,鏽跡斑斑如廢鐵,箭頭磨得圓鈍,僅能勉強穿透單層皮甲。
他望向崖壁上的新弩箭,三稜箭頭寒光可鑑,尾翼用鵝毛根削成,浸過桐油韌勁十足;箭桿是黑風寨特有的硬木,比舊箭粗一倍,紋理致密如擰在一起的鋼線,掂在手裡沉甸甸的。
“三段式機括,省力三成,射程加五十步,裝箭速度快一倍。”
顧北撫摸著連弩的青銅機括,上面的紋路經他反覆測算,單是傳動齒輪比例就畫廢了二十多張紙。
陽光透過棚屋縫隙照在他手上,指腹的厚繭是連日畫圖、敲打部件磨出來的。
“這才配叫鎮北軍的傢伙。”
蘇瑾湊過來,指著圖紙上的齒輪結構蹙眉,指尖敲著“三弓聯動”的標註:
“改成三弓後力道確實大了,但拉動會不會太費勁?”
“去年有新兵拉舊弩掙斷了胳膊筋,養了三個月才好。”
“試試便知。”
顧北對旁邊的陳小三道,“你來拉。”
陳小三才十六歲,個頭剛過顧北肩膀,力氣在士兵裡算小的。
上次搬糧一次只能扛半袋,還得歇三回。
他走到連弩前深吸口氣,雙手握住機括把手時仍在打鼓。
往日拉舊弩得憋足勁漲紅了臉,有時還得同伴搭手。
可這次剛用力後拉,機括“咔噠”一聲便到位,輕鬆得像拉自家木門,甚至能騰出一隻手撓頭。
“真……真輕!”
陳小三瞪圓眼睛,反覆拉動幾次,機括開合聲清脆如碎冰。
他臉上的驚奇藏不住,“王爺,這咋做到的?跟有巧勁似的!”
“這就是齒輪的用處。”
顧北蹲下身指著連弩底部的齒輪,青銅齒牙在陽光下反射碎光。
“大齒輪帶小齒輪,省力不省功。”
“但在戰場,快一步就能多殺一個敵人,多活一口氣。”
他示意陳小三裝箭,“對準那邊的稻草人。”
一百五十步外的崖下,立著穿漠北鐵甲的稻草人。
這是用去年繳獲的戰利品紮成,風一吹搖搖晃晃像個醉漢。
陳小三裝箭時手心冒汗,扣下扳機的瞬間,弩箭破空而去,幾乎不見弧線,直直射中稻草人胸口。
鐵甲洞穿的悶響後,箭桿帶著稻草人撞向崖壁,稻草從破口簌簌掉落如碎雪。
“好!”
工坊裡的歡呼震得茅草棚掉灰。
拉風箱的王大牛舉著帶箭的稻草人跑回來,粗嗓門喊得山谷回聲陣陣:“這力道,能把蠻夷的心臟捅穿!”驚得山雀從頭頂飛掠而過。
林猛看得眼睛發亮。
他打了十年仗,最懂趁手兵器的分量!
當年在北疆,他親眼見弟兄們的刀被漠北彎刀砍斷,弩箭射不透對方皮甲,只能眼睜睜看同伴倒下。
他拿起連弩掂量,試了試機括,臉上的傷疤都跟著舒展:
“王爺,這連弩若能批次造,漠北人來多少都不夠殺!”
“批次造,就得有規矩。”顧北對劉三道。
“帶十個木匠、二十個鐵匠專負責制弓和機括,按圖紙標準來,差一絲都不行。”
“造得好,每人賞兩斤新麥粉;造壞了就去後山劈柴,劈夠一百擔才能回來。”
又對蘇瑾道:
“統計寨裡銅鐵存量,不夠就組織人挖礦,多備燈油傷藥,礦石優先供工坊,糧食工具給足,不能讓弟兄們餓著幹活。”
“屬下這就去辦!”
兩人領命疾行。
劉三跑出幾步又回頭望了眼連弩,嘿嘿笑兩聲露出黃牙,才鑽進工坊報喜。
夕陽西下時,工坊已造出五架連弩。
顧北讓人抬到寨牆,對著遠山試射。
五個士兵並排而立,晚霞映得他們神情肅穆。
隨著顧北一聲令下,五支弩箭齊發,暮色中劃出五道黑影,“嗖嗖”破空聲聽得人心頭髮顫。
百步外的樹幹應聲斷裂,木屑飛濺如突然綻開的白花,驚得樹上烏鴉“嘎嘎”飛遠。
守寨士兵紛紛圍攏,摸著連弩機括滿臉興奮。
一個老兵撫摸箭桿喃喃道:
“當年若有這傢伙,弟兄們也不會死那麼多……”
哽咽,眼眶泛紅!
去年冬天突圍時,他眼睜睜看著同鄉被漠北騎兵追上,舊弩連馬皮都射不透。
一旁的老兵也跟著嘆氣,想起北疆埋骨的兄弟,墳頭怕是已長滿青草。
顧北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溫度透過粗布甲冑傳過去:
“現在有了,以後就用它來報仇。”
他望向長安方向,夜色正濃,遠山輪廓如蟄伏的巨獸。
“四大家族,漠北蠻子,等著吧。”
工坊的爐火徹夜未熄,火光映紅半邊山,像朵燒不盡的花。
劉三帶著工匠們連夜趕工,鐵砧敲擊聲“叮叮噹噹”,與士兵操練的吶喊交織成激昂的曲子,在山谷裡流淌。
有個年輕工匠累得趴在鐵砧上睡去,手裡還攥著銼刀,劉三沒叫醒他,只往他身上蓋了件破棉襖,都是拿命拼的弟兄,能多歇一刻是一刻。
蘇瑾站在寨牆上望著那片火光,忽然覺得黑風寨不再是避禍的巢穴,而是即將燎原的星火。
風從北疆吹來,帶著雪的寒氣,卻讓他心裡滾燙。
他彷彿看見這些連弩架在北疆城頭,箭簇如暴雨撕碎漠北鐵騎;看見那些欺辱過鎮北軍的勢力,在弩箭下瑟瑟發抖。
“等著吧……”
蘇瑾輕聲說,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長眠的英靈,道:
“兄弟們,我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