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鶴鳴頭上冒出了一連串問號。

“咳咳,我是周鶴鳴的小叔,這邊有點亂,你別介意啵。”

三十五歲的周建軍也難逃美少女的魅力,竟然裝模作樣地把襯衣的扣子繫上了。

“沒事兒,您平常非常照顧阿鶴,他經常和我提起您。”

“哈哈哈,就是我這個行當不太吉利,我們家阿鶴也真是的,你這受傷不方便他還帶你來這哦。”

程霜降的話令周建軍非常受用,他笑嘻嘻的同時拽了拽周鶴鳴,胳膊肘已經往外拐了。

“小傷,不妨礙,我一直覺得你們的工作很偉大,所以硬是要求阿鶴帶我過來了,叔叔您別怪他。”

聞言,周建軍表情更加燦爛。

不過馬上,他就指向不遠處一位白髮稀疏,走路虎虎生風的老人,如臨大敵。

“哎,小同學,我這邊要借用阿鶴一下,可能要花挺久哈,你是去我們的辦公室等,還是先回家?”

“我能在一旁待著嗎,之前阿鶴說可以的,我想看看阿鶴認真工作的樣子~”

少女舉起了纏著繃帶的左手,隨意紮起的馬尾辮搖擺,得以窺見一抹雪白的後頸。

“那這樣,你就說是我們的實習生,去那邊接待室吧。”

周建軍在美少女的央求面前,毫無原則。

“.”

所以,“女朋友”原來只是個方便待在我身邊的說辭,對、對吧。

周鶴鳴無奈,只能將花裡胡哨的傳單放到前臺,隨即,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神情,片刻,又回頭看了眼身邊的少女。

“你待會兒,別說話,也別笑,要是實在因為什麼啥繃不住了,就裝作去上廁所離開。”

在不該笑的時候笑出來然後被客戶打斷腿的故事,是殯葬公司入職培訓必備的一環。

他不知道程霜降想做什麼,但結合前後文,大概是想幫自己解決這位難纏的客戶?

哼,學霸的天真。

“好~”

程霜降饒有興趣地跟在周鶴鳴後面,看到他迎向那位老人。

“小周啊,你這個悼詞,寫得不行!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呃,這是?”

一見到周鶴鳴,老人立刻面露慍色,不過他瞥見程霜降後,本來即將脫口而出的責罵一時語塞,甚至不自覺挺直了一點兒脊背。

“耿大爺您好,我是實習生小程,跟著周老師來幫您,周老師總說您人特別好,給了他很多幫助。”

程霜降表情誠懇,再加上手臂打了石膏這般受傷的楚楚可憐模樣,讓本來似乎憋著一團火氣的耿大爺頓時癟了下去。

她好像真的知道自己長得很可愛。

周鶴鳴趁機帶著耿大爺去了接待室,隨手將錄音筆開啟,放在桌面。

一坐下,恢復一張臭臉的耿大爺立刻將手裡的紙甩到桌上。

“小周,我和你說了,老婆子老摳門了,平日裡連個空調都不捨得開,每次去超市裡逛,都要去排隊蹭試吃的,還用超市的按摩儀免費按摩,假惺惺地說等打折了就買,夏天買完菜,就擱著那些個快餐店裡吹空調,也不嫌害臊,我這些年跟著丟了不曉得多少臉,你怎麼能寫她慷慨大方呢?”

他敲著桌子,很是憤慨。

程霜降瞅了一眼悼詞,很快理解到,這寫給耿大爺逝去的老伴的。

“耿大爺,這一段是您之前要求加上的,您說她經常免費教學生彈琴,有時候還給家裡困難的學生資助,早些年縣裡鬧洪水,她直接捐了三萬塊,咱們還有錄音的。”

周鶴鳴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耿大爺臉色一僵,摸了摸沒多少頭髮的腦袋。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但這位老人家不是那麼容易服軟的性格,他又把悼詞擺正,指向另一段。

“那這裡,寫她拉扯帶大好幾個孩子,做菜手藝很好,完全就是胡扯,她勒個做飯就是勉強能吃,家裡頭沒一個娃樂意吃的,也就我陪著她演了四十七年,不過,她倒是有一道藕圓子做得不錯,娃兒們都很愛吃,我一般般。”

耿大爺說著,忽然沉默了片刻,才半有些遺憾地開口。

“但是她精得很,告訴我的做法不對,我現在,怎麼做也做不出她的那個味道了。”

“.耿大爺,您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提到,一定要記下她帶大孩子的辛苦,您說自己工作忙,沒時間顧家,三個孩子都是她含辛茹苦帶大的,您覺得很對不起她,所以要寫在最前面,這個,也有錄音的。”

周鶴鳴把錄音筆朝著桌子中間挪了挪。

“.那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嘛,你得改。”

耿大爺開始不講道理模式。

周鶴鳴揉了揉額角,欲言又止,身邊,程霜降先一步說話。

“耿大爺,咱們改,您看看還有什麼意見,我們都記錄下來,一定給您改到滿意。”

她的話語令耿大爺表情緩和,微微點頭,彷彿在說“這小姑娘真會說話”,不過程霜降很快又接著真誠地說道。

“不過,也希望您能理解,就因為她是位特別好特別好的人,所以哪怕咱們最好的周師傅也沒辦法完美還原出她的形象,最後的成品,可能還是和您記憶裡的樣子有差別,因為這世上最瞭解她,最愛她的人,終究還是您。”

“.她也沒什麼好的,糟老婆子一個,年輕的時候打件毛衣都能打岔線,做飯也難吃,嘮嘮叨叨,婆婆媽媽,每天就曉得在我耳邊噥噥噥,我也從來沒來得及和她說什麼情什麼愛的,但是,但是.”

耿大爺哎了一聲,嘀咕了兩句,隨後,看向桌面的悼詞。

“算了,小周,你不用改了,就這一版吧這段時間麻煩你了,你其實寫得,很好,真的很好。”

“.好。”

周鶴鳴遲疑片刻,點了點頭,連忙起身,送耿大爺離開接待室。

這位原本氣勢洶洶的老人,此刻的背影卻顯得有些瘦小,孱弱,孤獨。

坐回桌前,周鶴鳴還是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之前糾纏好幾次,每次都得花上一兩個小時接待,本來以為還得再磨兩星期的客戶,竟然被程霜降見面幾句話就說動了?

都說真誠是必殺技,美少女的真誠看來是超必殺。

天真的傢伙竟是我自己?

“你是怎麼讓耿大爺想通的?”

周鶴鳴不禁詢問。

“因為,未來的你提過有這麼一位大爺,因為接受不了老伴去世所以一直纏著你改了一個月的悼詞,我只是把你最後勸他的話複述了一遍。”

程霜降一本正經地答道。

合著我向眾神祈禱,回應我的其實是未來的我自己嗎?

不對,怎麼還在說重生這個話題?

周鶴鳴將那虛無縹緲的設定拋之腦後,只重新看了一遍悼詞。

很平實,質樸,記錄了一些看著相互矛盾的事情,卻是耿大爺老伴的一輩子。

悼詞太短,一生太長。

“我本來以為耿大爺是記性不好,後來才發現,他什麼都記得。”

每次和委託寫悼詞的客戶交流完,他內心都有些許鬱結,過去只能自己吞下,而現在,他下意識說給身側的少女聽。

“他記得雞毛蒜皮的小事,喜歡和我嘮叨,好像這樣一直說下去,他的老伴就還在,他要求改了那麼多次,其實也是不想那麼快承認,因為悼詞定了,人就真的走了。”

“你其實也知道該做什麼,但狠不下心開口,只能陪他嘮叨,因為這世上只有你能和他聊這些了。

程霜降看出了周鶴鳴有點兒彆扭的溫柔。

“這麼一看,我是不是做了壞事?”

“倒也不能這麼說.”

略顯羞澀的少年揉了揉鼻子,對於少女的話語不置可否。

“那既然處理完了工作,咱們是不是該繼續遺憾補完計劃了?”

程霜降又露出了期待的模樣。

周鶴鳴看著她,雖然不知道這位程大校花是著了什麼魔,執著地想要幫他彌補尚未成為遺憾的遺憾,甚至鼓搗出重生歸來之類的離奇理由。

但正如她所言。

倘若周鶴鳴如往常一般生活,那麼曾經的夢想也不過只會成為多年後可以假裝釋懷聊起的談資,而如今,他直視這塵封的初心。

已經預見到接下來或許是一條佈滿荊棘與坎坷挫折的道路,甚至走到盡頭,還不一定能抵達期望的終點,換做過去,他估計早就用名為現實的藉口搪塞過去了。

但。

他今年十八歲,是什麼都做得到的年紀。

要不,試一試?

“.我沒帶習題到這兒。”

周鶴鳴輕吸一口氣,別開視線。

“沒關係,課業咱們還有時間一起補,另一項練習可以先提上日程。”

“啥?”

“勇氣訓練。”

程霜降脫口而出。

“定向考試需要面試,就你現在這頹喪模樣,面試老師見一個掛一個,再往後說了,你這連拒絕人都磨磨蹭蹭不好意思開口的性格,以後真當了編劇,豈不是要被折磨死?而且,你還有很多遺憾都源於說不出口,要是這次不改變,那肯定還會再留下遺憾的!”

“所以,我需要培養你的自信和勇氣。”

聽著好像有那麼幾分道理。

周鶴鳴不得不承認確有其事。

infp就是這樣的捏。

“可是這要怎麼培養?”

“很簡單呀。”

一縷髮絲垂落,少女用傷痕累累的左手將其挑到耳後,隨後,拿出了粉藍色殼子包裹的手機,點開qq空間的介面。

“從現在開始,告訴所有人,我是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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