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寶海灣的鍊金材料店擠在碼頭區最雜亂的一條小巷盡頭,招牌歪歪斜斜地掛著,上面用褪色的油漆塗著“金手兄弟鍊金工坊”幾個字,旁邊還畫著一個冒著綠色氣泡的坩堝,看起來像是地精喝醉後的傑作。

德倫推開門時,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彷彿在抗議有人打擾它的清靜。一股混雜著硫磺、腐草和某種可疑甜膩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嗆得他喉嚨發緊。他下意識捂住鼻子,結果手肘撞到了門邊掛著的一串風乾蜥蜴尾巴,那些乾癟的玩意兒像風鈴一樣晃盪起來,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

“小心點!那些可是贊加沼澤的特產,一瓶抵你半條命!”櫃檯後面傳來尖細的嗓音。

德倫眯起眼睛,在昏暗的油燈光線下,終於看清了說話的傢伙——一個比嚮導里茲克更圓潤的地精,穿著件髒兮兮的白大褂(如果那還能叫白色的話),正踮著腳往架子上擺弄一排泡在紫色液體中的眼球。那些眼球隨著液體的晃動緩緩旋轉,瞳孔彷彿還在盯著人看。

奧妮克希亞——現在是“塞琳娜·晨星”——站在德倫身後半步,法杖輕輕點地,臉上寫滿了嫌棄。她的高等精靈幻象在這樣汙濁的環境裡顯得格格不入,連銀髮都彷彿蒙上了一層灰。

“歡迎光臨‘扳手兄弟’!”地精從凳子上跳下來,金牙在咧嘴時閃閃發亮,“我是格羅茲·金手,藏寶海灣最專業、最實惠、最——”

“——最會吹噓的鍊金供應商?”德倫接話,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羊皮紙,“我需要這些東西,今天就要。”

格羅茲一把抓過清單,綠豆般的眼睛快速掃動:“硫磺、硝石、純水、玻璃器皿……嗯?還有毛髮?”他抬頭,露出狡黠的笑容,“客人,您這是要做什麼?愛情藥水?詛咒人偶?還是——”

“肥料。”德倫面不改色。

“肥料?!”地精的聲調拔高了八度,“用硝石做肥料?您當我是西部荒野的農夫嗎?”

德倫嘆了口氣,從錢袋裡摸出一枚金幣,在指尖翻轉:“地精要跟金幣過不去嗎?”

金幣的光芒映在地精瞳孔裡,他的眼珠跟著轉了兩圈,突然壓低聲音:“其實……如果您需要些‘特別’的貨,比如——”他鬼鬼祟祟地彎腰,從櫃檯底下摸出一個小鐵盒,“——剛從辛特蘭運來的藍龍鱗片粉末?或者……”他舔了舔嘴唇,“我上個月搞到了一點惡魔犬的脊髓液……”

“不必。”奧妮克希亞突然開口,法杖“咚”地杵在地上。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油燈的火焰都猛地一顫。

格羅茲的耳朵瞬間耷拉下來。他乾笑兩聲,飛快地把鐵盒塞回去:“開個玩笑嘛!我們可是正經商家!”轉身時卻小聲嘀咕,“高等精靈就是難伺候……”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德倫跟著地精在擁擠的貨架間穿行。格羅茲像只靈活的土撥鼠,一會兒鑽進堆滿瓶罐的角落,一會兒爬上搖搖欲墜的梯子,嘴裡還不停唸叨:

“硫磺在這兒——諾森德火山特產!硝石?哈!您運氣真好,昨天剛到了一批塔納利斯的貨……純水?當然有!地精科技蒸餾,純度99%!什麼?要更純的?客人,您這是要喝還是做實驗啊?”

德倫沒理會他的嘮叨,專注地檢查每一份材料。他捏起一撮硝石在指尖搓了搓,又對著燈光觀察硫磺的成色。最後讓奧妮克希亞驗證純水的質量。她點了點頭,表示合格。

“您可真是位挑剔的客人。”格羅茲揉著發麻的手指抱怨,“不過看在這位的面子上——”他偷瞄了一眼高等精靈腰間的達拉然徽記,“——給您打九折!”

當所有材料終於打包完畢時,德倫的袖口已經沾滿了不知名的粉末,奧妮克希亞的靴尖則不幸踩到了一灘粘稠的綠色液體,正散發著爛魚般的臭味。

“合作愉快!”格羅茲笑嘻嘻地遞過賬單,“誠惠四十二金幣七銀幣——零頭給您抹了!”

奧妮克希亞的眉毛跳了跳。德倫趕緊按住她握法杖的手,自己掏錢付賬。

德倫和奧妮克希亞帶著大包小包回到石屋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砰!”

奧妮克希亞將裝滿硫磺的麻袋重重扔在地上,灰塵“噗”地揚起,嗆得德倫咳嗽了兩聲。她低頭看著自己靴尖上那塊怎麼也擦不掉的綠色汙漬,龍瞳在幻象下危險地收縮。

“這些垃圾——”她咬牙切齒地踢了一腳硝石袋子,“——到底能做什麼?”

德倫擦了擦額頭的汗,咧嘴一笑:“化肥。”

空氣瞬間凝固。

“化——肥?”奧妮克希亞的聲音輕得可怕,每個音節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對,就是能讓莊稼長得更好的——”

“我知道什麼是化肥!”黑龍公主的怒吼震得屋頂簌簌落灰,幻象幾乎維持不住,銀髮間隱約閃過幾片黑色鱗光,“你讓我——死亡之翼的女兒!——像個苦力一樣搬這些骯髒的石頭,就為了種田?!”

德倫趕緊舉起雙手:“耐心!耐心!這只是表面說法!”他壓低聲音,“你想想,如果我們大張旗鼓買爆炸物材料,地精會不起疑?但買化肥原料就合情合理了。誰都不會懷疑,包括巨龍。”

奧妮克希亞的龍息在胸腔裡翻滾,但理智勉強壓住了怒火。她一把抓過燒杯架,“咔嚓”一聲捏碎了一個支架:“最好你的‘結果’值得我忍受這些。”

接下來的場面堪稱荒誕——

身高足足一米八的“高等精靈”黑著臉懸浮在半空(她拒絕再踩髒地板),用暗影之力操縱著試管排列;德倫則蹲在地上,像拼積木一樣組裝玻璃導管,時不時被奧妮克希亞故意“失手”掉落的坩堝嚇得一哆嗦。

“左轉十五度。”德倫指著冷凝管,“不,再往回一點——停!就是這——”

“啪!”導管突然被無形的力量掰成了直角。

“你故意的吧?!”

奧妮克希亞優雅地捋了捋銀髮:“手滑。”

當裝置終於搭建完成時,整個工作臺看起來像被地精轟炸過——歪斜的支架上掛著七扭八歪的玻璃器皿,導管介面處用可疑的綠色黏液(來自格羅茲的“贈品”)勉強封住縫隙,而本該盛放純水的燒杯裡……飄著幾根奧妮克希亞“不小心”掉進去的龍鱗。

德倫望著這團災難,突然笑出聲:“知道嗎?這比我預想的還好。”

“哦?”奧妮克希亞挑眉,“你原本預計會爆炸?”

“不。”德倫輕輕敲了敲最關鍵的硫磺燃燒室,“正因為看起來這麼破爛,就算有人偷看,也絕對猜不到它能製造什麼。”

石屋內,刺鼻的硫磺煙瀰漫,德倫用溼布捂著口鼻,眼睛紅腫,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咳咳——咳——!”他弓著腰,狼狽地退到牆角,“這……這比我想象的……咳咳……嗆人多了……”

奧妮克希亞卻站在實驗臺前,嘴角掛著愉悅的弧度。她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挑,暗影魔力裹挾著硫磺塊懸浮於空中,隨後“嗤”地一聲,一簇黑紅色的龍炎從她指尖竄出,精準地灼燒著硫磺塊。

硫磺迅速熔化,燃燒,濃烈的二氧化硫氣體翻滾而出,順著玻璃導管“咕嚕咕嚕”地灌入盛滿純水的燒瓶。液體漸漸變成淡黃色,而溢位的煙霧則被她隨手一揮,直接引向窗外——像是一條聽話的寵物蛇。

“凡人真是脆弱。”她輕哼一聲,甚至悠閒地哼起了小調——某種古老的龍語旋律,低沉而富有節奏,彷彿在慶祝一場小小的破壞。

德倫擦著眼淚,苦笑道:“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咳……有點太享受了?”

奧妮克希亞斜睨他一眼,龍瞳在火光映照下閃爍:“硫磺可最配巨龍了。”

德倫啞然失笑。

隨著最後一絲硫磺燃盡,燒瓶中的液體已呈現出清晰的亞硫酸溶液。奧妮克希亞滿意地打了個響指,殘餘的煙霧瞬間被壓縮成一顆小球,“啪”地在她掌心湮滅。

“好了。”她甩了甩手,“下一步是什麼?燒更多東西?還是炸點什麼?”語氣裡竟帶著幾分期待。

德倫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無奈又好笑:“下一步……我們得用這個制硫酸。”

“更酸的液體?”奧妮克希亞挑眉,“你們凡人就喜歡折騰這些沒用的。”

“有用,非常有用。”德倫指向角落裡堆放的一袋硝石,“等我們有了硫酸,就能用它和硝石反應,製造硝酸——然後,就能做出真正的‘驚喜’。”

奧妮克希亞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輕笑一聲:“你這個小瘋子……我有點喜歡你的計劃了。”

德倫咧嘴一笑,儘管臉上還掛著淚痕:“那……再來一爐?”

黑龍公主的指尖“騰”地燃起火焰:“這次,我要燒雙倍。”

就在奧妮克希亞興致勃勃地燒著第二爐硫磺時——

“咳咳咳——!!”

一聲劇烈的咳嗽突然從半空中傳來,緊接著,一道青銅色的裂隙“嗤啦”撕裂了房間的空氣。克羅米的小腦袋猛地從裂縫裡鑽出來,金色的雙馬尾被酸霧燻得炸了毛,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淌。

“你們——咳咳——在搞什麼鬼?!”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尖叫,沙漏法杖胡亂揮舞著,“這味道這麼嗆人!”

德倫和奧妮克希亞同時僵住。

奧妮克希亞的龍炎“噗”地熄滅,她眯起眼睛,語氣危險:“青銅龍,你跟蹤我們?”

“我跟蹤你們?!”克羅米氣得從時間裂縫裡跳出來,小巧的靴子“啪嗒”踩在實驗臺上,差點踢翻硫酸瓶,“是你們搞出的事,還怪我!我就看到時間線出現異常,看看你們在搞什麼鬼,結果就在這裡燒硫磺。太奇怪了,為什麼時間線出現改變?”

德倫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呃……有這麼嚴重?”

“嚴重?!”克羅米尖聲叫道,“沒道理啊,明明只燒硫磺,為什麼時間線發生了很大的偏移?”

奧妮克希亞抱起手臂,冷笑:“所以呢?你要阻止我們?”

克羅米一噎,氣勢瞬間弱了幾分。她偷偷瞥了一眼奧妮克希亞指尖尚未散盡的龍炎,又看了看德倫那張寫滿“無辜”的臉,最終洩氣地垮下肩膀:“算了,隨便你們吧,反正當我沒來過就好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