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聲終於徹底歇下。

墨藍色的厚重刀身浸在木槽裡,發出“嘶嘶”聲。

水汽瀰漫開來。

整整一個月。

陳默耗盡心力,將這柄厚背長刀打了出來。

從寒鐵錠淬鍊、熔入青剛石增其剛韌。

再到千錘百鍛打出筋骨脈絡,最後淬火開刃……

雖無繁複雕飾,但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刀刃上游走的一線冰冷幽光,無不昭示著它的不凡。

瘸老李倚著有些溫熱的爐壁,爐內火星半明半滅。

他渾濁的雙眼瞥過那柄刀。

鼻腔裡只是“嗯”了一聲,算是認可。

陳默卻對此微微一笑。

這已是瘸老李難得的讚許了。

“李老,小子把這刀打完了。”陳默對著瘸老李說道。

瘸老李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反而是將注意力放在這把刀上。

總的來說,這刀與圖紙上的草圖只有六分像。

可造型卻更為精緻,殺伐之氣也更要重些。

“不錯。”瘸老李對著陳默點了點頭,“雖然你是第一次,但品質已經是中上等了。”

“多謝李老。”陳默對著瘸老李抱拳道,能聽到瘸老李這樣說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小子,你知道什麼才是一個合格的煉器師嗎?”瘸老李突然發問道。

陳默如鯁在喉,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能悟到其中的‘靈’,也沉得下心去煉製,這已經很不錯了。”瘸老李看著陳默,語氣極其的嚴肅。

“我先前和你說過,何為玄器,你可還記得?”瘸老李問道。

“小子記得。”陳默回答道,瘸老李的囑託他也清清楚楚的記得。

“那我今日便給你講講,何為靈器。”瘸老李看著陳默道。

“靈器,最核心的一點便是要能納靈。”

“納靈?”陳默有些雲裡霧裡,他不知道這是何意思。

“沒錯。”瘸老李露出了一口黑牙,“顧名思義,它要能夠承載靈力,才能叫做靈器!”

陳默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你煉製的東西,要能納靈,才能被稱為煉器師。”瘸老李的語氣淡了下來,“否則就是個打鐵的。”

陳默想了想,指尖上匯聚了一絲靈力,注入到那長刀之中。

霎時間,刀光寒芒大作!

一股肅殺的蕭瑟感瞬間朝著陳默襲來!

……

辰時三刻。

木門“哐當”一聲被用力推開,冷風瞬間灌入。

一個穿著暗紫色錦袍,下巴微微揚起的青年走了進來。

旁邊還有一胖一瘦的兩名護衛。

這正是訂刀的外城嚴家長子,嚴陽舒。

他眼神倨傲,徑直掃向鍛臺上那柄墨藍長刀。

“嘖。”嚴陽舒走近,指尖在刀脊上劃過。

入手冰涼,整把刀都透露著殺伐氣息,這讓嚴陽舒很是滿意。

可滿意之色剛在眼底浮起半分,便被刻意的挑剔取代。

“就這把刀打了一個多月?”嚴陽舒撇了撇嘴,語氣倨傲道:“磨磨蹭蹭!”

他那兩根細長手指拈起刀柄,掂量兩下,眼底的嫌棄之色更濃。

“成色…也就一般。”

他屈指對著寬闊的刀面重重一彈!

“錚!”

清脆悠長的顫音在破屋裡迴盪不止。

餘音裡甚至帶著一絲好似龍吟潛淵的低吼。

瘸老李倚靠的那火爐裡的火倏地一暗。

陳默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緊握了起來。

嚴陽舒彷彿沒聽出這把刀中暗藏的龍吟,隨意將刀往臺上一扔。

“行了,二百靈石。”嚴陽舒有些戲謔的看向陳默,“刀,我拿走了。”

說完,他身後那胖護衛便要上前抓刀。

一個身影橫跨一步,擋在了刀前。

正是陳默。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伸出一隻手,擋在刀前。

“訂金一百五。按照規矩,還要結八百五的尾款。”陳默的聲音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一旁的瘸老李沒有說話,而是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

“八百五?”嚴陽舒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由得嗤笑一聲。

“憑你這一堆破鐵爛銅?也敢要八百五?”嚴陽舒上前一步,臉上慍怒之色漸起。

“值二百都是看在你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

他那雙細長眼睛驟然眯起,危險地盯住陳默:

“就二百!讓開!別給臉不要臉!”

最後半句,寒意陡生。

他身後那兩名護衛頓時眼神不善的看向陳默,練氣四層的氣息陡然爆發。

二人手按在了腰間刀柄上,彷彿下一刻就會拔刀斬向陳默。

破屋內的空氣瞬間凝滯,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

陳默擋在刀前的手紋絲未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另一隻手,卻緩慢地伸向了背後。

不是去拿靠在一邊的流霜劍,而是精準地抓住了斜冰冷鍛臺上的長刀。

正是耗費他一個多月心血的墨藍厚背長刀!

陳默緩緩拿起,全程都沒有看一眼嚴陽舒那難看的表情。

手腕一翻,沉重的刀柄順勢由上向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頓時,灰塵瀰漫!

“咳咳咳!”嚴陽舒咳的嗓子生疼,他怒視著陳默,雙眼佈滿了血絲。

“小子,你在找死!”嚴陽舒怒吼了一聲。

可陳默卻沒有理他。

他拿起長刀朝著前方奮力一劈!

目標並非眼前的嚴陽舒,而是直劈向旁邊那隻生了鏽的鐵砧墩。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響。

只有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的切割聲。

那厚達半尺,堅硬無比的鐵砧墩,被這沉重的一刀從中整齊無比地劈成兩半!

兩塊沉重的斷砧轟然砸落地面,再次震起一片灰塵。

斷口處,光滑如鏡。

在昏暗的火光下甚至反射出冷冽幽芒!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兩塊斷砧轟然砸地的餘音在狹窄的屋裡迴盪。

震得人耳膜發疼。

刀光凜冽,屋裡瀰漫著一股肅殺氣息。

胖瘦兩名護衛按著刀柄的手,指關節都已捏得發白。

眼中再沒了方才的跋扈,只剩下駭然!

那一刀的力量與刀刃的鋒銳,已超出他們想象!

陳默單手倒提著那柄墨藍長刀,刀尖斜斜指地。

沉重的刀身對他來說似乎毫無負擔。

他抬起眼,目光沉靜。

刀光映著嚴陽舒煞白的臉。

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貨已備好。”

“要麼,拿靈石。”

“要麼……”他的聲音微微一頓,手腕一轉,沉重的刀鋒劃過一道森冷的圓弧。

刀尖所向,已然鎖定了面前三人!

“……滾。”

瘸老李坐在暗處,渾濁的雙眼看向陳默,不由得露出精光。

角落裡,爐子裡的的餘燼,幽幽地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