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村的百年老槐樹上掛滿了紅綢,溪水倒映著燈籠的碎光,將整座村莊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燭九站在祠堂中央,低頭看著掌心遊動的燭蛇。

它長著酷似人類的臉,豎瞳,蛇身像蠟燭一般潤滑。

這條陪伴他十一年的小東西如今已是兩個巴掌長短、拇指粗細。

而不同於其他人需要主動釋放才會顯現的武魂,他這條“廢武魂”時不時地會自動浮現,但僅限他自己能夠看到。

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大事發生。

比如,去年的瘟疫,柳二龍的每一次獵殺魂獸晉升,柳姨病危的時刻……

這讓燭九及時拯救了很多。

“要開始了。”僕從老傅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燭九能夠聽到身後村民們壓低嗓音的議論:“小九先生配二龍小姐,真是天造地設咧!”

“可不是?去年瘟疫要不是小九配的藥……”

紅綢被塞進掌心,老傅溝壑縱橫的臉上泛著紅光:“牽好了,新人入場。”

鼓樂聲驟然熱烈。

祠堂門口,柳二龍一襲火紅嫁衣踏著鞭炮碎屑走來,裙襬金線繡著的火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燭九看著她,心中激動不已。

穿越這世界十二載,他再次來到了十七歲,而不同於上一世只知讀書的純情少年,這一次,他要直接晉升為心愛之人的夫婿。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看路。”在燭九愣神之際,柳如煙輕聲提醒。

“是。”燭九連忙恭敬回答。

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兼岳母大人。

“龍姐姐……”他輕喚抵近的新娘。

“小九……”

往日颯爽的聲音,添上了一抹嬌羞。

燭九心中蜜糖更是氾濫。

手上傳來細微的癢癢,是柳二龍藉著紅綢遮掩捏他手心。

她的小拇指輕輕劃過他掌紋,這個動作讓燭九心中燥熱。

美好的幸福生活,才剛剛開始。

……

“一拜天地——”

司儀的聲音剛響起,燭九便發現掌心的燭蛇劇烈顫抖起來。

幾乎同時,天空傳來雷鳴般的龍吟,祠堂屋頂的瓦片嘩啦啦震落。

燭九抬頭,看見雲層被某種恐怖力量撕成螺旋狀,一個黑點在其中急速放大——那不是飛鳥,而是踏空而來的玉羅冕。

他十年間只見過兩回面的便宜岳父也來了,不過不是祝賀,而是……

十數道藍電交織成網籠罩下來,迎親隊伍被無形的威壓掀翻。

燭九踉蹌著抓住供桌,看見柳二龍的嫁衣無風自動。

她的火龍武魂已自主顯現。

“卑賤的螻蟻也配娶我玉家血脈?”

玉羅冕踏著雷光降臨。

他每一步都引發空間震顫,腳下浮現的七枚魂環如同七輪吞噬光明的彩洞。

最外圍那枚漆黑的萬年魂環展開時,整座祠堂的地基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身後六名藍電霸王龍魂師同時展開魂環,刺目的光芒讓村民們紛紛閉目低頭,倉皇跪倒。

老傅慌忙擋在燭九和柳二龍的面前:“冕爺,今日是小姐大喜……”

他著急著解釋,心中又難免透著無力。

他百般隱瞞,卻終究沒能阻止玉羅冕的到來。

“閉嘴!我留你在她們母女身邊,你竟然聯合她們欺瞞於我,該死!”

玉羅冕甚至沒有正眼看他,只是隨意屈指一彈。

老傅枯瘦的身軀頓時被藍電貫穿,像破麻袋般撞上石柱。

燭九撲過去,扶起老傅,為他檢視傷勢。

幸好,還有氣息。

柳二龍的發冠炸成碎片,赤紅長髮如火焰般揚起:“滾出我的婚禮!”

她的四道魂環剛剛亮起,玉羅冕背後的龍影突然睜眼。

僅僅一道目光,柳二龍的火龍武魂就像被掐住七寸的草蛇,在她痛苦的悶哼中寸寸瓦解。

看著那火龍,玉羅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冷笑:“讓我滾?你還沒有那個本事。”

他僅用兩指就捏碎了火龍虛影,餘波震得燭九口鼻溢血。

“龍姐姐!”

燭九將昏死過去的老傅放在角落,竭力朝著半跪在地的柳二龍衝去。

他剛邁步就跪倒在地,雙腿像灌了鉛,每寸移動都彷彿伴隨肌肉纖維斷裂的脆響。

“一個連十年魂環都吸收不了的廢物,也敢肖想我的女兒!”玉羅冕冷笑一聲,強烈的威壓頓時降臨在燭九的身上。

他沒能靠近柳二龍一丈之內。

“啊——”

玉羅冕的龍威如山崩般傾軋而下時,燭九的膝蓋骨首先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他像被無形巨掌按進地裡的螻蟻,整張臉重重砸在青磚上,鼻腔裡灌滿自己牙齒崩裂的血腥味。

“小九!”柳二龍的尖叫聲中,燭九聽見自己骨骼一寸寸碎裂的聲響。

正中的供桌傾塌,擺著合巹酒的托盤灑落,琥珀色的酒液混著鮮血在青磚地上蜿蜒。

“夠了!”

柳如煙奮力掙開鉗制,踉蹌著撲到燭九身前。

她髮髻散亂,銀簪已抵在自己咽喉,簪尖刺入的面板滲出血珠,在雪白的頸子上劃出刺目紅線。

“玉羅冕!”她聲音嘶啞得不像活人,“你非要趕盡殺絕嘛——”

簪子又深入半分,血線頓時變成汩汩細流,“小九若死,今日便讓你看著我血濺於此!”

“娘,不要!”柳二龍大喊。

“你在威脅我?”

玉羅冕的龍爪扣住柳如煙的咽喉,燭九從血泊裡掙扎著抬頭。

他看見岳母的銀簪掉在地上,簪頭刻著的小小龍紋正巧對著自己。

她看似勇敢的阻攔在絕對力量前如同兒戲。

“我想要死,你攔得住嗎?除非你能時時刻刻監管著我,可那麼在乎世俗顏面權力的你,捨得嗎?”

柳如煙嗤笑,含淚的雙眼充斥著譏諷。

玉羅冕的龍爪僵住。

他看見這個向來逆來順受的女人眼裡燒著陌生而熟悉的的火焰,就像二十年前那個寧死不接客的清倌人。

祠堂樑上垂落的紅綢拂過她染血的衣襟,恍若當年飄滿落花的畫舫珠簾。

“娘!”柳二龍的哭喊撕開裂帛般的死寂。

“滾,給我滾出天鬥,永不再出現我妻女的面前,不然就是你碎骨葬身之時。”玉羅冕最終收回魂力,雷雲在屋簷不甘地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