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董卓一紙調令,從實權在握的河南尹,變成了只能管管陛下車馬的太僕。”

“名為九卿,實則被卸了執掌百萬生民的生殺大權!”

“你再看看司徒黃琬,位列三公,何等尊崇!”

“就因為在朝會上頂撞了幾句,轉眼之間,便被構陷了一個‘勾結黃巾’的罪名,直接打入大牢!”

“如今是死是活,尚且未知!”

袁隗轉過身,目光沉痛地看著袁術。

“他們一個被奪了權,一個被下了獄。”

“我呢?”

“我這個太傅,聽著尊貴,可手裡有半個兵嗎?”

“我若是不顧身份,像個愣頭青一樣直接下場,去跟他董卓講道理...”

他頓了頓,自嘲地一笑。

“那董卓,可就不是講道理了。”

“而是...秀拳腳!”

......

醉仙居,天字一號雅室。

室內的紫金香爐裡,正焚著價值百金一兩的龍涎香。

那如蛇般纏繞的幽香,混雜著酒氣,營造出一種紙醉金迷的氛圍。

董卓半倚在鋪著西域毛毯的紫檀榻上。

少了幾分朝堂上的威嚴,多了幾分雄獅假寐般的慵懶。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扳指,目光似笑非笑,落在城門校尉伍瓊的身上。

伍瓊正搓著手,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活像個在御廚面前邀功的宦官。

“相國,您再稍待片刻,片刻就好!”

他躬著身子,聲音裡透著一股急於表現的興奮,

“今日這道壓軸的玲瓏宴,是下官費盡了心思才尋來的。”

“保管您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大開眼界!”

何顒在一旁陪著笑,眼中也充滿了好奇與期待。

唯有今日的東道主,新任司徒周毖,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僵硬。

他端著酒杯,眼神時不時地瞥向門口,那不僅僅是期待,還有更多的肉疼。

這玲瓏宴的名頭,他略有耳聞。

乃是醉仙居秘而不宣的頂級菜式,專供那些最頂級的豪客。

其耗費之巨,足以讓一名兩千石大員傾家蕩產。

若非今日一步登天,正是興頭之上,又被伍瓊這般吹捧架著。

他是萬萬捨不得點這道菜的。

這一頓飯,幾乎要吃掉他半年的俸祿!

他心中暗罵伍瓊多事,臉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只能強顏歡笑,心中滴血。

董卓將三人的神態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喜歡看這種戲碼。

看這些平日裡道貌岸然計程車大夫。

在權勢前,撕下偽裝,露出最真實的面目。

就在此時,雅室那厚重的木門被無聲地推開。

門外並非端著菜餚的侍女,而是那位身段優雅、風韻十足的女掌櫃。

她身後,跟著四名短衫侍女,共同推著一個巨大的,覆蓋著鮮紅綢緞的鎏金食案。

食案所過之處,連空氣都彷彿凝重了幾分。

“讓相國與諸位大人久等了。”

女掌櫃的聲音婉轉如黃鸝,她對著董卓盈盈一拜。

那雙會說話的桃花眼,大膽地在董卓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垂下。

伍瓊連忙上前,得意地介紹道:“相國,請!”

女掌櫃走到食案前,素手芊芊,捏住紅綢的一角,對著董卓粲然一笑。

隨即,猛地向後一掀!

“嘶——”

滿室之人,除了氣定神閒的董卓,幾乎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周毖更是雙目圓瞪,手中的酒杯都險些握不住。

紅綢之下,並非尋常的山珍海味,而是一道精美絕妙的玲瓏盛器。

令人驚歎的,是其上面巧心佈置的佳餚。

兩邊...各被用一顆紅豔飽滿的莓果點綴。

紅與白交錯,極具視覺衝擊。

中間...堆疊著一片片薄如蟬翼、晶瑩剔透的水晶魚膾。

下邊...整齊地排列著,一串剛剛剝開的荔枝。

晶瑩的果肉上,甚至還在微微沁出甜美的汁水......

這哪裡是尋常宴席,這分明是一場別緻的感官盛宴!

“咕嘟——”

伍瓊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強壓下心中的異樣,湊到董卓身邊,壓低聲音,炫耀道:

“相國,此乃是西域龜茲國進貢的珍品。”

“精心養護數年,凝脂吹彈可破。”

“送來之前,又用槐花蜜浸潤了整整三個時辰!”

“您聞聞,這香氣......”

董卓微微探身,一股沁人心脾的天然麝香,直衝鼻腔。

“哈哈!”

董卓撫掌大笑,一掃之前的慵懶,眼中光芒四射,

“好好好!”

“好一個玲瓏宴!”

“伍校尉,當真是有心了!”

得到相國的誇讚,伍瓊頓時覺得臉上有光,整個人都快飄了起來。

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身旁周毖的肩膀,擠眉弄眼道:

“司徒大人,如何?”

“下官這份賀禮,可還算過得去?”

周毖臉上的肉疼之色,早已被一種極為誇張的驚歎表情所取代。

他彷彿第一次見到此等場面,目光在那上面上下來回掃視。

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連連點頭道:

“妙!妙啊!”

“此等...此等奇思,當真是...當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歎為觀止啊!”

他的表演不可謂不賣力,只是那過於用力的表情,反倒顯得有幾分滑稽。

董卓看破不說破,他拿起案上的銀箸,對著周毖抬了抬下巴,笑道:

“今日是周司徒高升之喜,也是周司徒做東。”

“這第一筷,理應由周司徒先來。”

此言一出,周毖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讓他先動筷?

他哪有這個膽子!

“不不不!萬萬不可!”

周毖連忙擺手,身子躬得更低了,

“相國此言,折煞下官了!”

“若非相國一手提攜,哪有毖的今日?”

“若非相國神威,毖又哪有這等財力與膽氣,敢一擲千金,享此盛宴?”

“這玲瓏宴,是下官借花獻佛,孝敬相國的!”

“這第一筷,理應由相國先來!必須是相國先來!”

他的語氣誠懇至極,彷彿讓董卓先動筷,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董卓看著他那副惶恐中帶著恭順的樣子,心中甚是滿意。

“也罷。”

董卓不再推辭,他淡然一笑,

“既然仲遠如此盛情,那本相就不客氣了。”

“不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你我一同,享此味。”

他說著,將目光落在了左邊的那顆莓果上,手中的銀箸緩緩伸了過去。

同時,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週毖,目光落在了右邊的另一顆莓果上。

那意思,不言而喻。

周毖的心猛地一跳,瞬間明白了董卓的意圖。

這可是恩賜!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重重地點了點頭。

也學著董卓的樣子,舉起了手中的銀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