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們明天還出去嗎?”

“明天若是天氣好,爹爹就帶你出去,若是天氣不好,怕是不宜出行。”

門外,馬車將將停穩,便有侍從立即上前打起了車簾。

周弘治一面溫和地回著小女兒的話,一面抱著她走下馬車,見高德祿在那門口候著,便輕輕皺一皺眉道:“你不在裡頭伺候,怎的出來了?”

高德祿笑著上前,躬身回道:“娘娘嫌外頭曬得慌,就找紫芊幾個丫頭在屋裡陪著說話呢,奴才琢磨陛下和小殿下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就出來瞧瞧。這不,剛巧碰著了。”

周弘治聽罷一笑:“女人聚一處就總有說不完的話,想不到連皇貴妃都不例外。”說著,就把小丫頭往上抱了一抱,以免她跌著,“走,咱們去找你孃親。”

“好。”

小丫頭奶聲奶氣答應,還沒進屋裡,便張著小口先叫喚起來:“孃親,孃親,我們回來啦。”

恰此時,紫芊等人都從屋子裡出來,一掀開門簾,便都含笑躬身請了安道:“陛下和公主回來的倒是巧了,娘娘才將將歇下呢。”

“哦,這會子怎麼就歇下了?”

周弘治好奇,便又問紫芊:“皇貴妃睡了嗎?”

紫芊輕聲笑道:“方才娘娘同奴婢們說話說得倦了,就說要歇一歇,這會子大抵還沒睡著。”

沒睡著就好。

周弘治便自顧自抱著小丫頭走進屋裡,見陳盈果然睜著眼睛側臥在美人榻上,愣愣地發著呆,不知想些什麼。

他遂把小丫頭放下來,咳了一聲,道:“你不是嫌悶,找紫芊她們說話的嗎?怎麼又自己一個人待著了?”

陳盈被他咳得回過神來,一見女兒跑了過來,便坐起身抱著她上了床,摸摸她的小臉蛋,好一會兒才問周弘治道:“你們都去哪裡了?”

小丫頭正有一肚子見識要同她孃親說,聽見陳盈問起,不待她爹爹回答,趕緊搶著說道:“孃親,我們去看人家種水稻,那個綠綠的苗苗,都是種在水裡的。孃親,你之前都沒有帶我去見過哎。”

她之前忙著躲避周弘治派出來找她的那些人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帶著小丫頭出去看水稻?

陳盈暗暗在心裡腹誹,不過對於小丫頭能跟著周弘治出去,看看普通勞苦大眾的平凡生活,心裡著實欣慰,就耐著性子聽她嘰嘰喳喳把話說完,才接著道:“所以古人才說得好呀,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往後你吃飯的時候,一定不能浪費,那些糧食都是農民伯伯辛辛苦苦種下的,你不能辜負了他們的勞動成果。”

“嗯,孃親,我記得了。”小丫頭乖巧點點頭。

陳盈不覺莞爾,看她出去一趟,小臉蛋都曬得溫熱通紅了,忙叫來綰綰,吩咐她道:“把熙熙抱去用涼水敷一敷臉,抹點清涼膏藥。”

綰綰進來見得周弘治也在裡頭,立刻識趣地把小丫頭抱了出去。

屋子中一時便只剩下陳盈和周弘治兩個人。

以往二人也不是沒有獨處過,但那時陳盈滿心裡都是歡喜,自以為是遇到了良人,所以才會覺得獨處時連空氣都是香甜的。

眼下卻與以往不同。

而今她是逃妃,而他是來抓她回去的君王,面面相看之時,難免有幾分尷尬。

前些日子有小女兒熙熙在身邊跑來跑去,或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會子熙熙被綰綰抱了出去,陳盈獨身對著周弘治,一時竟不知該要從何談起了,想了一想,才起身來,拿過桌子上的一壺茶,沏了一杯放到周弘治面前:“在外頭訪查了一天,想來陛下也該渴了,喝杯茶歇歇吧。”

這算是二人久別相逢之後,陳盈難得肯屈身服侍他一回,周弘治於受寵若驚之外,不覺陡然生起幾分警惕,接過了茶杯在手中轉了兩轉,卻並沒有喝,反問陳盈:“可是朕和熙熙吵著你了?方才你不是說要休息的嗎,若當真是困了,就睡一會兒吧。”

陳盈淺淺一笑,便坐在了他對面:“倒也不是困,只是聽紫芊她們說的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怎麼,紫芊她們莫不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惹惱了你?”周弘治微微皺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陳盈見他誤會,忙搖一搖頭:“不,她們沒有說什麼不中聽的話,只是……”她咬咬唇,似乎還是不大相信紫芊等人的話,便問周弘治,“還沒來得及問你,我離宮這幾年,清庭和清妍她們怎麼樣了?”

清庭和清妍?

紫芊她們莫非說的話與清庭清妍兄妹有關?

周弘治眉眼輕動,忖度著陳盈的神情,略微沉吟了片刻,才道:“清庭課業尚可,只是人越發沉默寡言了,不過遇事還算處置有度。至於清妍,小丫頭一天天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朕又日理萬機,有時難免疏於照料,伺候的宮娥顧忌她的身份,也不敢多說什麼,是以她的脾性,倒是比以往大了些許。”

“大了些許?是怎麼樣的大法?”

女孩子脾氣大一點也沒什麼,本來嘛,清妍是天家出身,又頂著唯一的一個公主的名分,有些嬌生慣養也在所難免。

她倒不是怕這個,只怕清妍會因為她的離去,而受到刺激。

周弘治耳聽她句句不離清妍,想是紫芊她們把清妍在宮裡頭的事說了。

原本他也對清妍的性情大變有些頭疼,偏生憐惜她是個沒孃的孩子,捨不得打也捨不得罵,橫豎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是以也就由著她去了。

這會子瞧著陳盈擔憂萬分的模樣,倒是讓他心念一動,壓住了要替清妍說好話的念頭,輕輕唔了一聲,方道:“雖說不至於到鞭打宮人的地步,可是叱罵卻總也少不了。朕本有心找個嬤嬤,好好教養她,無奈母妃不願意,這就越發縱容了她。朕想她或許是年紀小,等再過一兩年,可能就好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