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從某一日開始,雪山井的一個幽暗角落裡都會響起某些東西摩擦金屬的聲音。聲音微弱卻持久。

有一百年了吧,白鼠用牙消磨掉了某一根鐵鏈的四分之三!他渴望有朝一日能帶著貓妖走出這裡,哪怕結局並不美好。

然而發現了這些的貓妖卻並沒有顯出太多的興奮或者感激,他叫他別白費力氣,他說他實在是傻的可憐!

他說他是貓,而你是鼠。

白鼠不理他,儘管每次他在奮力咬著鐵鏈的時候都會順帶聽著貓妖的冷嘲熱諷。

想到這些白鼠就會很生氣,然而越生氣他就越想早一日將鐵鏈咬斷,像是著了魔得要做給貓妖看,像是必須證明自己哪怕在最後時刻換一聲謝謝都是值得。

就差一點了,他馬上就要成功了!

而此刻站在井裡,他心裡忐忑無比,那根鐵鏈的位置極其隱蔽,剛剛眠澤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形卻給暴露了。所以他才要轉了大半圈,將眠澤的視線引開。

白鼠從回憶裡抽出神來,然後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眠澤卻突然開了口。

“你去東山做什麼?”

“東山?看看老朋友嘍。”

“東山已成了廢地,再無半點人煙,看來你這位老朋友不簡單啊!”話鋒一轉,眠澤低眼正面看著白鼠:“或許是新朋友?”

“新朋友還是老朋友,好像都跟你沒關係!”白鼠開始警覺起來,對面,眠澤的月華袍已經重新將他保護了起來。

“那可不一定,不如你帶我去見見他?”

話音剛落,一道白色殘影已經瞬間移動到了剛剛白鼠站立的地方!

白鼠速度也不慢,畢竟是修了六百年的妖了。眠澤瞬間移動卻撲了空,白色雪球順著那光滑的山壁竟然蹭蹭地竄了上去!眠澤也沒停頓,撲空之後又瞬間抬腳,跟著白鼠身後就向上追去。

追的同時餘光掃過山壁,才發現看似光滑的山壁上有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小裂紋。

眠澤心裡隱隱驚歎一聲,那是白鼠四隻尖爪留下的痕跡。而這痕跡必定不是一日能成之事,這需要很多時間很多功夫,在這風刀雪刃之間不停攀爬,還要保持每次的落點都必須一樣!這麼大的風雪裡,白鼠要在山壁上留下這淺淺的裂紋而且還要保證不被再次凍結,這是需要多麼執著才能做到的事情!

心裡一嘆之間便已經出了雪山井,眠澤落地從容整理衣袍。而井下才剛剛緩和休熄的風雪又重新咆哮著飛馳了起來。

重新回到雪山之巔的白鼠此時已經變成人形,乾瘦且長的身體看起來根本撐不住一陣勁風的招呼。然而他就站在那裡,無際的耀眼銀白也沒能遮住他利爪上的瘮人寒光!

“怎麼不跑了?”眠澤整理完衣袍,挽著手笑著看他。

“呵呵,跑?就憑你剛才出井的速度,我只要想跑隨時就可以跑!”

眠澤仍然笑,對白鼠的笑意之下卻隱藏著對自己的苦笑,看來還真的是不到五成啊!

“你當真以為我追不上你?”

“哈哈哈哈!別裝了,東山轟!——的那一下,可費了不少力吧!”白鼠笑得猖狂,還專門將轟的聲音提的老高。

“哦?瞭解的真不少,那位朋友告訴你的吧?”眠澤一邊說,一邊將挽著的手垂下來,:“不過那位朋友應該警告你,不要小瞧須臾之主的實力!”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已經劈了出去!

白鼠瞬間眼睛瞪到最大!這是什麼速度?!他明明一直警惕地盯著,可還是絲毫沒看出眠澤出手的動作,甚至連那一道金光是從哪裡出來的都沒有看清楚。

金光擦著白鼠的左肩閃過,閃過的同時,皮肉已經跟著開了花。白鼠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側身躲避,還是被狠狠得傷到了骨。他努力咬牙保持鎮定,第二道金色大扇已經橫腰斬來!

一下,又一下。

白鼠利爪左擋右抗,身上已然多出了四道血痕!

然而到了第五下,迎面看似猛烈兇狠的一擊,被白鼠利爪交叉一下避開。

“哈哈哈哈哈!”笑聲依然猖狂放肆,哪怕頂著一身觸目驚心的鮮紅,“怎麼突然沒力氣了?剛剛那一下多剛猛啊!嘖嘖~我差點以為自己要被劈成兩半了!”

眠澤不理會,垂下的雙手在袖筒裡緊緊握成拳頭。大意了,是他大意了!

五成內力對付一個六百年的白鼠妖還是綽綽有餘的,他本想先發制人,在力竭之前拿下白鼠,只要帶他回了家,阿八總有辦法讓他交代交代這個老朋友。

可是第三下出手,他就察覺到了,他的身後被誰下了毒!不動手還感覺不到,可當他將月華長袖揮起,細細小小的一根針一樣的東西就在他後腰隱隱作痛!

白鼠看著眼前一動不動也不回話的眠澤,立馬就明白了。嘴角一勾就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利爪閃著寒光直逼眠澤咽喉!

眼看著寒光一閃間馬上就要命中目標,噗啦啦一陣響,白鼠眼前瞬間颳起一陣強勁的旋風,卷著雪片撲了白鼠一臉。白雪遮眼間,白鼠隱約看見一對灰色翅膀帶著旋風落地,隨後很快將眠澤籠罩在翅膀後,又是一陣旋風忽地捲起又忽地不見,眼前就已經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嘖嘖兩聲,白鼠轉身恢復真身重新跳進了雪山井內。

“何必呢?明知打不過。”慵懶的聲音清澈中夾雜了幾絲魅惑,頗有一種雌雄難辨之意。

說話的,是此時坐在鐵鏈正中間的一個男子。青灰色長衣下有隱約可見的墨綠色暗紋,在只有一束光的幽深雪山內折射出好看的繽紛彩雲。男子的姿勢也十分的慵懶,雙腿盤膝坐著,左手手臂抵在腿上好讓左手撐住下巴,那感覺就像不撐住的話,腦袋就會歪下去。一頭漆黑的長髮隨意散著,水一樣鋪了滿身滿地都是。

男子眼睛細長眉毛卻略短,但是眉尾微微上翹弧度剛好。那雙眼睛也慵懶,連看向白鼠時都像是慢動作一般,半睜半閉間瞄著白鼠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血痕。有被眠澤傷的,還有剛剛下來時新添的。

“傻啊!真是傻!”

“既然那麼傻,你還出手幫我?”

說話間,白鼠又變回了人身,站在屬於他的陰暗角落裡看著唯一光束下的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