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酒的顏色

果不然,經理在第二天上班時叫我到他辦公司裡,對我說:“林小姐,對不起,我們是服務行業,顧客是上帝,你把上帝得罪了,你讓我們吃什麼,我拿什麼發你薪水?”

我忙解釋:“不是,經理他…….”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有個性,但是你的個性只能回家培養和發揮。”

他用剪刀剪下一根雪茄煙的根部,點上,吐了菸圈,把他的雙腿架在辦公桌上,慢慢吞吞地說:“我們這裡廟太小了,供不起你這座菩薩,你到財務結賬吧!”

我那時真想抬起一個椅子甩過去,但我忍了。

拿著800元不到的薪水出了那家KTV,“服裝押金”“職業保證金”什麼的也退不到了,可以說,我白白給他們打了一個月多的工,還貼了那樣這樣的押金。

又一次,獨自走在長沙的街頭。

徘徊了會兒。

“不就是喝酒,買笑嗎?老孃會。”

我到附近的超市買了紅的白的黃的藍色的各類的酒,兩包花生米,坐在橘子洲中路的江岸,面對著湘江,每喝完一瓶酒,把空瓶往湘江一扔,還呵呵的傻笑:

“黃酒,酸的。”

“紅酒,甜的。”

“藍酒,苦的。”

“白酒,辣的。”

“怕啥子,不就是酒麼,我也能喝,也能笑……呵呵……”

我笑罷,摸摸眼角,淚已經流了下來,我已經忘記了怎麼哭,這時候突如其來的哭泣,那是攢了多久的委屈,狂洩如雨,一如喝了一打啤酒的尿,再怎麼憋也是憋不住的。

我又站起來,學著KTV裡看到的些穿三點式女孩跳的舞。

我不知自己怎麼回到住處的,但我清楚自己那天醉倒在湘江旁,醉在橘子洲中路上。

在尋愛的路上。

因為有了工作經驗,我很快找到了工作。

面試的時候,經理問:“會跳舞嗎?”

“會。”

“來一段”

我熟練地跳著在KTV裡天天看到的那些舞。

“會唱歌嗎?”

“會。”

沒有等經理說唱一段,就操起張惠妹的嗓音。

我用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熟練,完成了這次初唱。

“會喝酒嗎?”

“太會了……”

我笑了,他也笑了,因為我從經理滿意的笑裡看到這個工作是搞定了。

經理說:“明晚上班,8點,但是我不想看到你穿這身衣服來見我。”

我歡快地說:“沒問題。”

“好吧,填下表,聯絡方式一定寫清楚。”

“謝謝經理”,我走的時候,回眸一笑,道了聲謝。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慌亂,後來我才知道他姓曾。

到街上轉了半天,看上一套衣服,看著鏡子裡的我——林潔婷,性感、靚麗,連我都認不出自己來了,價格580塊,砍了半天,服務員堅持只打八折,恨一恨心買下,又花了些錢買口紅,眉筆,粉底和腮紅,不就是化妝嗎?那個女人不會。

我知道以後的工作,從此要麼就是在舞臺上搖下,唱下。要不就在KTV包房裡陪客人喝酒。

第一天就碰上個肥佬,這混帳豬頭在我進去的時候,一把摟我坐下,問“小妹叫什麼呀?”說完還不忘在我腰間揩一把油,用他滿口煙味、酒味的臭嘴就往我臉上貼,吻了臉頰還親額頭。噁心死我了。我閉上眼睛,真想K他臉一拳,心裡是這麼想,可是還得陪他笑。

我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坐檯”,那時我天真地想,只要自己守好防線,“摸一摸,300多”,我又不少掉幾斤肉,幾根頭髮,我一定能全身而退的。

“坐檯”是改革開放後的產物,這道理就彷彿沒有嫖客,就不會有婊子一樣,也可以說沒有買“黑車”的人,就不會有盜車的賊一個道理,少了誰,誰也別想存在。我們的口號是“我們也是勞動者,也是憑自己的本事賺錢,只不過我們所從事的社會工作性質不同而已,我們也是社會主義的勞動者。”在培訓時,我們的“師姐”都這麼說。還培訓怎麼輕鬆應付各種各樣歡場上的刁顧客,怎麼用甜嘴巴和腦子和他們周旋。

生活如酒的顏色,每當喝下紅黃白藍,也就體會到人生的酸甜苦辣,還有一種紫色,那是玫瑰紅酒年青時的顏色,隨著酒齡的增加從鮮紫紅色變成醬紅色,之後為紅寶石色、暗紅色,當變為棕色便是一瓶酒最老的時候了,聽說那是一個世紀的軌跡。

那時的我,只對人民幣感興趣,聽到客人說,“服務員,給我開瓶86年的拉菲。”那是KTV裡最動聽的話。

對程風的記憶淡去了很多,因為我的清晨,是別人的黑夜,我的工作從夜幕開始,而我的夜晚是白天。我用酒來麻醉自己睡去,這樣,我才不那麼強烈地想一個人的名字,如果自己偶爾清醒,陣痛就會襲來,無法逃避。

我們天天在練習陪笑,終於練成了職業的臉,開好酒時笑,給小費時笑,被鹹豬手了還得笑。

酒是什麼顏色,只有喝酒的那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