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寧看著宋佳琪慌亂失措、淚流滿面的樣子,心底最後一絲名為“閨蜜情”的柔軟被更強烈的佔有慾和憤怒徹底覆蓋。她上前一步,冰冷的指尖抬起宋佳琪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聽著,佳琪。”蘇婉寧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種近乎催眠的冷酷,“顧北喜歡誰,或者不喜歡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屬於我。你是我蘇婉寧的‘最好朋友’。”

她的指腹劃過宋佳琪臉上未乾的淚痕,力道帶著隱晦的警告:“別再讓我看到你為他掉一滴眼淚。尤其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讓顧北有機會‘英雄救美’。再有一次,宋佳琪,我不會只是站在這裡和你說話。明白嗎?”

宋佳琪被迫看著蘇婉寧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那裡面翻湧的情緒讓她恐懼到失語,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蘇婉寧滿意地鬆開手,從口袋裡掏出那包精緻的印花紙巾,抽出一張,塞回宋佳琪手裡。

“擦乾淨,”蘇婉寧的聲音恢復了清悅,“待會還有數學課,別讓老師以為我欺負你。”她轉身擰開水龍頭,仔仔細細地洗了手,動作從容。當嘩嘩的水聲停歇,她拉開反鎖的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門在她身後輕輕關上。

冰冷的洗手間裡,只剩下宋佳琪一個人。

她靠著洗手池,渾身冰冷,如同被抽走了骨頭,軟軟地滑坐在地上。蘇婉寧最後那句“你屬於我”如同魔咒箍在她心口。巨大的委屈和恐懼扼住她的喉嚨,眼淚反而流不出來了。她攥緊了手裡帶著蘇婉寧香水味的紙巾,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原來所謂的“沒有鬧僵”,是換了一種更殘忍的形式——蘇婉寧要她扮演一個完美的、沒有自我意志的“閨蜜”。像一件所有物。她甚至不敢再為顧北難過,哪怕這種心情已經烙印在骨子裡。

下午的數學課,宋佳琪只覺得老師的講解像是隔著水傳來,模糊不清。她的後背卻如同被無形的針扎著——蘇婉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冰冷而專注,帶著無聲的監控。宋佳琪強迫自己挺直背脊,眼睛死死盯著黑板,不敢有絲毫鬆懈。

課間休息時,宋佳琪想去走廊透口氣,剛站起來,蘇婉寧的聲音如影隨形:“佳琪,陪我去小賣部買點東西。”

宋佳琪腳步一頓,低頭道:“……好。”

蘇婉寧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臂,兩人一起走出教室。在外人看來,這依然是一道靚麗和諧的風景線。蘇婉寧輕聲細語:“新口味的果汁糖看起來不錯,我記得你喜歡草莓味?”她拿起草莓味的糖果袋。

宋佳琪麻木地點頭:“嗯,喜歡。”

蘇婉寧滿意地笑了笑,將糖放進宋佳琪手心:“喏,給你買。”

收下糖果的瞬間,宋佳琪卻感覺指尖冰涼。這不是分享,是恩賜和標記。她只是蘇婉寧精心維護的完美圖景中的一部分道具。

不遠處,顧北靠在自己班的門框上,看著她們走過。他的目光在宋佳琪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停留片刻,眉頭不易察覺地蹙緊。當蘇婉寧帶著笑意瞟過來時,顧北的目光已平靜無波地移開,彷彿在看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直到放學鈴聲響起,宋佳琪才感覺自己能稍微喘口氣。

然而,當她和蘇婉寧一起走出教學樓時,另一個場景再次繃緊了她的神經。顧北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騎車離開,而是靠在腳踏車旁,低著頭看著手機。看到她們出來,他收起手機,目光直接落到宋佳琪身上。

“宋佳琪,”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你的物理錯題本落我那兒了。”他拍了拍單肩書包,“你家順路,一起?”

這一句話,像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打破了表面維持的平靜。

空氣凝滯了。宋佳琪感覺到蘇婉寧挽著她的手臂驟然收緊,力道大得讓她骨頭生疼。她能清晰感受到蘇婉寧周身瞬間散發出的、幾乎要實質化的冰冷怒氣。

宋佳琪的心臟狂跳起來,她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聲音細弱蚊蠅:“不用了顧北……我、我回家自己看就行……”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可怕的漩渦。

蘇婉寧卻突然笑了起來,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輕鬆和誇張的調侃:“哎呀!顧北!你對我們佳琪可真是‘上心’啊!連錯題本都這麼惦記?不過呢,”她聲音一轉,帶著不容置喙的親暱,“佳琪今天跟我約好了一起做數學練習卷呢。對吧,佳琪?”她偏過頭,臉上帶著溫柔無比的笑容看著宋佳琪,但那眼底深處,只有命令和冰冷的警告——那目光讓宋佳琪瞬間想起洗手間裡的壓迫感。

宋佳琪的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蘇婉寧滿意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顧北時,笑容依舊得體,卻像一層堅冰:“聽見啦?所以,她的錯題本,就不麻煩顧北同學你操心啦。改天讓她自己去拿就好。”她刻意強調了“顧北同學”四個字,拉開了無限的社交距離。

顧北的眼神在蘇婉寧臉上停頓了一瞬,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無波,卻又像蘊含風暴的海面。然後,他看向宋佳琪,宋佳琪幾乎能感覺到他目光裡的……擔憂?還有一絲不解?

最終,顧北什麼也沒再說。他對著蘇婉寧極其輕微地扯了下嘴角——那根本不能稱之為笑,然後利落地跨上腳踏車,長腿一蹬,背影很快消失在放學的人流裡。自始至終,沒再看宋佳琪一眼。

夕陽的光線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回去的路上,蘇婉寧挽著宋佳琪的手臂,語氣溫柔地聊著今天試卷上的難題,彷彿剛剛那場無形的對峙從未發生。宋佳琪低著頭,像一具被抽去靈魂的木偶,只能機械地應和著。

“佳琪,”走到宋佳琪家樓下,蘇婉寧停下腳步,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對嗎?”

路燈初上,光線在蘇婉寧精緻的臉上投下溫柔的影子。她的眼神看起來那麼真誠,那麼依賴。有那麼一瞬間,宋佳琪幾乎要心軟,要相信剛才洗手間裡的威脅、課堂上的刁難、放學時的對峙都是自己的臆想。

然而,蘇婉寧接下來的話徹底打碎了這假象:

“所以,答應我,以後不要做讓我不開心的事。”她的指尖輕輕拂過宋佳琪臉頰旁柔軟的碎髮,動作像撫摸寵物,“不要讓我覺得,我最好的朋友……正在離開我。好嗎?”

這看似懇求的話語,裹挾著冰冷的佔有慾和不容置疑的控制,清晰地傳達著:“別靠近顧北,否則後果你承擔不起。”

宋佳琪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那窒息感比哭泣更強烈。她看著蘇婉寧漂亮卻深不見底的眼眸,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她艱難地擠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倒刺。這一刻,她知道她和蘇婉寧的關係沒有被“鬧僵”,只是被套上了無形的枷鎖,畫地為牢。友情成了精緻的牢籠,她成了籠中無法表達自我的囚鳥。

蘇婉寧終於展露笑顏,那笑容明媚得晃眼。她給了宋佳琪一個告別式的擁抱,然後轉身離去,長髮在晚風裡飄散,背影依舊那麼美麗驕傲。

宋佳琪站在原地,看著好友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緊緊攥著口袋裡那張被揉皺的紙巾和那顆草莓味的糖果,像是握著兩團灼人的炭火。淚水終於無法控制地洶湧而出,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擁有的不再是純粹的友情,而是一株隱秘的荊棘,悄然在心房滋生,纏裹住她悸動的靈魂。

而維持這份“不鬧僵”的代價,是要親手熄滅心底那剛剛燃起的、名為心動的燭光。

華燈初上,城市的光影在漸深的夜幕中暈染開來。宋佳琪站在自家樓下,直到蘇婉寧那優雅卻讓她感到窒息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街角的暮色裡,才彷彿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背靠著冰涼的牆壁滑坐下來。

路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她蜷縮的身影,孤寂得像一片被遺忘在深秋枝頭的枯葉。口袋裡的紙巾和那顆草莓糖滾燙得像燒紅的烙鐵。她攤開掌心,看著紙巾上精緻繁複的印花——那是蘇婉寧獨有的品味,也是她此刻被貼上所有物標籤的證明。而那粒鮮豔的草莓糖,包裹著甜蜜的假象,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只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眼淚終於再次洶湧而出,無聲地衝刷著臉上尚未乾透的淚痕。指尖用力,褶皺的紙巾發出細微的悲鳴,那顆糖被她攥得幾乎變形,黏膩的糖分沾滿了指尖。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雙洗得發白的帆布鞋停在她面前。視線順著黑色的校服褲管向上,一張熟悉卻總記不清五官、甚至叫不出準確名字的同班女孩——張小雨的臉出現在路燈的光暈裡。張小雨是個存在感極低的女生,性格內向害羞,像角落裡安靜生長的青苔。她此刻手裡抱著幾本書,看著蹲在地上無聲哭泣的宋佳琪,眼神裡充滿了不知所措。

“佳……佳琪?”張小雨的聲音小小的,帶著遲疑的關切,“你……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宋佳琪猛地抬起淚眼模糊的臉,像抓住了一根飄浮的稻草,強烈的傾訴欲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她幾乎是撞進張小雨懷裡的,嗚咽著,斷斷續續地低語:“小雨……我……我好難受……婉寧她……”

張小雨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和巨大的悲傷撞得懵了一下,手裡的書差點掉在地上。她的身體有些僵硬,顯然不太習慣這樣親密的接觸,但看著哭得如此傷心的宋佳琪,猶豫了一下,還是笨拙地伸出手,輕輕拍著宋佳琪顫抖的脊背。

“別哭,別哭啊,佳琪……”她語無倫次地安慰著,聲音裡帶著真切的擔憂,“婉寧……她人那麼好……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是不是……鬧彆扭了?”

這句天真的、對蘇婉寧濾鏡深厚的疑問,像一根針再次扎進宋佳琪的心。她能說什麼呢?她能告訴這個怯懦的女生,她心中完美高潔的女神,是一個披著溫柔外衣的惡魔嗎?她能描述洗手間裡那冰冷的威脅和放學路上的無形鎖鏈嗎?

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嚨裡,只化作更洶湧的、難以言說的委屈和恐懼。她伏在張小雨瘦弱的肩膀上,像在對著一個不會告密的樹洞或是一個印著卡通圖案的紙袋,終於撕開了白天的偽裝,讓壓抑的悲傷徹底奔流。她不再試圖解釋,只是哭,嗚咽著反覆低喃:“不一樣……不一樣的……她不一樣了……她要我……要我答應她……永遠……”

張小雨聽得雲裡霧裡,只能愈發用力地抱著宋佳琪,用自己微弱的體溫和生澀的安撫傳遞著僅有的支援:“好了好了……會好的……都會好的……”

這一幕,完整地落入了不遠處小巷陰影裡,一雙冷靜而銳利的眼眸中。

顧北並沒有真的騎遠。蘇婉寧最後那個冰冷的擁抱和宋佳琪離開時那抹絕望的蒼白,讓他無法安心離開。他拐了個彎,將腳踏車靠在不顯眼的暗處,沉默地注視著樓下發生的一切。

他看著宋佳琪像被抽去靈魂般滑落,看著她對著糖紙和紙巾崩潰哭泣,更看著她抱住那個平時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害羞女孩張小雨,哭得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路燈的光線勾勒出宋佳琪崩潰的側臉線條,每一滴淚珠都彷彿滾燙地砸在顧北的心上。

她伏在張小雨肩上那細微的、壓抑不住的顫抖,那句“永遠都聽她的”破碎的低語,清晰地飄進了他因距離而愈發專注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