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親信一邊用小刀割著羊腿肉,一邊憨笑著問道:“頭兒,那咱們現在怎麼辦?真就看著楊老令公去送死?”

“送死?”朱元把酒囊丟回去,嘿嘿一笑,“那哪兒能叫送死?那叫‘為國盡忠,馬革裹屍’!是陛下賜給他的無上榮耀!咱們可不能辜負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他站起身,走到山谷口,眺望著雁門關的方向,眼中閃爍著狐狸般的狡黠光芒。

“傳令下去!‘餓狼’小隊,全體出動!”

“餓狼”小隊,是“破局者”中最精銳的斥候和追蹤好手,個個都是在大漠和山林裡能與野獸周旋的狠角色。

“讓他們遠遠地吊在楊業那五千人後頭。記住,不許接觸,不許動手,更不許暴露!”朱元伸出兩根手指,“就幹兩件事。”

“第一,把動靜給老子鬧大!多弄幾匹馬,在地上來回跑,把馬蹄印踩得越亂越好,要讓契丹人的探子以為,宋軍出動了千軍萬馬!把他們嚇得趕緊回去報信,集結大軍,準備開飯!”

“第二,”朱元的笑容變得有些陰森,“找幾個契丹人的小部落,抓幾個舌頭,問清楚他們主力大軍的位置。然後,想辦法,把楊業那五千人,‘不經意’地引到契丹人的主力大帳前面去!”

“頭兒,您這招……也太損了!”親信聽得直咂舌,“這不等於親手把楊老令公推到人家刀口上去了嗎?”

“屁話!”朱元一瞪眼,“這叫‘天意’!是上天註定他楊業要和契丹人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決戰!咱們,只是替天行道,順便幫他老人家一把而已!”

他拍了拍親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子,記住,咱們是幹大事的人。幹大事,不能有婦人之仁。楊業是個英雄,但英雄,有時候就是用來犧牲的。他的死,能換來宋遼兩國不死不休的血仇,能換來大宋北疆再無寧日,能為咱們大唐的北伐,掃清最後一塊絆腳石。你說,他死得值不值?”

親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去吧,”朱元揮了揮手,“讓弟兄們手腳麻利點。這場好戲,咱們可不能錯過了開場。”

……

黃昏,殘陽如血。

雁門關的城門,在沉重的“嘎吱”聲中緩緩開啟。

楊業一身玄甲,跨下烏騅馬,手持一杆金邊大刀,面沉如水。

他的身後,是五千名楊家軍的精銳,他們沒有高喊口號,沒有熱血沸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慷慨赴死的悲壯。

大軍的最前方,楊延昭一身孝服般的白袍,跪在地上,對著父親的馬頭,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父親,保重!”

楊業沒有回頭,只是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刀,向前一揮。

“出發!”

沒有告別,沒有囑託。

父子二人,一個守城,一個出塞,用這種最沉默的方式,完成了最後的交接。

城樓上,監軍王繼恩憑欄而立,看著那支孤軍漸漸消失在暮色之中,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彷彿已經聽到了,勝利的號角和英雄的輓歌,正在大漠的盡頭,同時奏響。

……

金陵,武英殿。

夜已深,李煜卻毫無睡意。

他獨自一人,站在那副巨大的輿圖前,手中拿著的,正是朱元從北方用海東青傳回的最新密信。

“楊業,出塞了。”他輕聲說道。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楊嫣然為他披上了一件外袍。

“陛下,是在為這位楊將軍惋惜嗎?”楊嫣然的聲音很輕,她能感受到李煜身上那股複雜的情緒。

“惋惜?”李煜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是啊,是有些惋惜。如此英雄,卻生在趙氏,為昏君所用,可悲,可嘆。”

他的手指,在輿圖上緩緩劃過。從雁門關,到汴梁,再到洛陽。

“趙光義逼死了楊業,便等於自斷一臂。高懷德心懷怨懟,朝中老臣離心離德,再加上一個虎視眈眈的兄長。他以為他贏了,實際上,他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李煜的眼中,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洞悉全域性的平靜。

“趙氏兄弟的內耗,楊家軍的覆滅,北疆的動盪……這一切,都為我們創造了最好的時機。但,還不夠。”

他的目光,越過了汴梁,落在了更北,更遠的地方。

那片屬於契丹人的,廣袤草原。

“一頭猛虎,如果只是受傷,它會變得更加兇殘。只有徹底拔掉它的牙,敲碎它的骨頭,才能永絕後患。”

他轉過身,看著楊嫣然,眼中閃動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傳朕旨意,命林仁肇即刻趕赴蘇州,接管朱元整訓的新軍。朕要他,將那支水師,打造成一把能夠直插敵人心臟的利劍!”

“再傳朕密令,給契丹王耶律賢,送一份‘厚禮’。”

李煜的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

“就告訴他,朕聽聞大宋名將楊業,不日將‘拜訪’他的王帳。朕願助他一臂之力,送他一批我大唐最新研製的‘禮物’,幫他好好‘招待’一下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楊嫣然心中一震。

她明白了。

李煜不僅要借刀殺人,他還要親手將那把刀,磨得更鋒利,遞到契丹人的手上。

他要讓楊業的五千精銳,和契丹人的十萬大軍,在北疆的冰天雪地裡,撞出最慘烈、最血腥的火花。

這一計,已不僅僅是陰謀,而是陽謀。

一場席捲整個天下的風暴,已然在金陵的深宮之中,悄然成型。棋盤上的棋子,已經各就各位,只等著最後的落子之時。

……大漠深處,寒風呼嘯。

楊業率領的五千精銳已在荒原中行軍兩日,卻始終未能尋到襲擊雁門關哨所的契丹人蹤跡。

“大帥,前方發現馬蹄印!”

斥候策馬奔回,神色凝重地稟報:“從痕跡來看,至少有千餘騎經過,應該就是襲擊我軍的那夥契丹人!”

楊業勒住戰馬,仔細觀察地面。

那些馬蹄印密密麻麻,踩得極亂,彷彿千軍萬馬剛剛經過。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這些痕跡太新鮮,太整齊,不像是匆忙逃竄留下的。

“大帥,追不追?”副將王貴催促道。

楊業沉吟片刻,最終一揮手:“追!但要小心戒備,此事處處透著蹊蹺!”

大軍繼續北進,卻不知在他們身後十里外,朱元正帶著數十名“破局者”遠遠跟隨。

“頭兒,楊老令公上鉤了!”一名親信興奮地說道。

朱元卻搖頭:“別高興得太早。老令公可不是什麼易與之輩,他現在只是被逼無奈,但警惕性還在。”

他舉起千里鏡,遙望遠方:“真正的大戲,還在後頭。”

就在此時,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

那是契丹王耶律賢的十萬大軍!

他們已經接到了南唐的“厚禮”——一批威力巨大的新式火器,正嚴陣以待,準備給楊業一個“驚喜”。

“傳令!”耶律賢坐在戰馬上,冷冷地注視著遠方:“宋軍敢深入我大遼腹地,今日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十萬契丹鐵騎開始移動,如同烏雲壓城,向著楊業的方向包圍過來。

而楊業還在追蹤那些“契丹逃兵”的蹤跡,渾然不知死神已經張開了巨口。

夕陽西下,血色滿天。

當楊業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太晚了。

四面八方都是契丹人的旗幟,十萬大軍將他們團團包圍在一處名叫“陳家谷”的山谷中。

“中計了!”楊業仰天長嘆。

他終於明白,那些馬蹄印是假的,那些情報是假的,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但身為將軍,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只有死戰到底!

“兒郎們!”楊業拔出佩刀,聲震如雷:“今日我等被奸人所害,陷入絕地!但我楊家軍從無貪生怕死之輩!縱然馬革裹屍,也要讓這些胡虜知道,我大宋男兒的血性!”

“願隨大帥死戰!”五千將士齊聲呼應。

戰鬥瞬間爆發。

契丹人仗著人多勢眾,如潮水般湧來。而楊家軍背靠山谷,拼死抵抗。

但雙方實力懸殊太大,更要命的是,契丹人還有南唐提供的新式火器。

“轟!轟!轟!”

一枚枚“霹靂開山”在宋軍陣中爆炸,每一聲爆響都帶走數十條性命。

楊業身先士卒,揮刀衝殺,但身邊的將士卻一個個倒下。

王貴陣亡,周斌陣亡,跟隨他多年的老兄弟們,一個個化作了冰冷的屍體。

“大帥!快走!我們掩護您突圍!”僅剩的幾十名親兵圍在楊業身邊。

“走?往哪裡走?”楊業苦笑,“就算能走,我楊業也不會丟下兄弟們獨自逃生!”

他最後看了一眼南方,那裡是大宋的土地,那裡有他的兒子楊延昭。

“延昭啊,為父不能再保護你了……”

一支契丹利箭射中了他的咽喉。

楊業緩緩倒下,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黃土。

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遠處山坡上,朱元收起千里鏡,神色複雜。

“頭兒,楊老令公……”

“我知道。”朱元打斷了部下的話,“傳令,立刻撤退。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片血泊,低聲道:“楊將軍,你的死,將為這天下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

汴梁,紫宸殿。

八百里加急的軍報如晴天霹靂,將整個朝堂炸得鴉雀無聲。

“什麼?楊業…全軍覆沒?”

趙光義接過血跡斑斑的戰報,渾身顫抖。上面寥寥數語,卻字字如刀:

“契丹設伏陳家谷,楊業將軍中箭陣亡,五千精銳全軍覆沒。監軍王繼恩畏敵如虎,未敢出關救援。”

這是從戰場上逃回來的幾名殘兵帶回的訊息。

整個大殿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被這個噩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楊業!大宋的擎天白玉柱,北疆的定海神針,竟然就這樣死了?

“陛下……”宰相趙普聲音顫抖。

“不可能!這不可能!”趙光義猛地站起身,“楊業武藝高強,怎麼可能死在契丹人手裡?這一定是假的!”

但殘酷的現實就擺在眼前。

樞密使曹彬老淚縱橫:“陛下,楊將軍…真的去了。”

趙光義如遭雷擊,癱坐在龍椅上。

他忽然想起趙普當初的建議,想起自己派王繼恩監軍的決定,想起楊業臨行前那雙充滿失望的眼睛。

“是朕…是朕害死了他!”

這一刻,趙光義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楊業不是叛徒,他是最忠誠的臣子,是大宋最不可缺少的柱石。而自己竟然因為猜忌,親手將他推入了死地。

“陛下息怒……”

“息怒?”趙光義猛地抬頭,雙目赤紅,“朕的柱石斷了!朕的長城倒了!朕還怎麼息怒?”

他想起了北疆的危局,想起了契丹人的虎視眈眈。

沒有了楊業的雁門關,就像失去了牙齒的猛虎,還怎麼震懾北方的胡虜?

“傳朕旨意!”趙光義咬牙切齒,“立刻派大軍北上,為楊將軍報仇!”

“陛下三思!”曹彬連忙阻止,“我軍主力剛從淮南敗退,兵疲將乏,再加上楊將軍戰死,軍心動盪,此時貿然出兵,恐怕……”

“那怎麼辦?就讓楊業白死嗎?”趙光義憤怒地咆哮。

朝堂上一片死寂,沒人敢回答。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匆匆進殿:“陛下,雁門關楊延昭將軍求見!”

“延昭來了?快宣!”

很快,一身孝服的楊延昭步入大殿。

他面色憔悴,雙眼通紅,顯然已經得知父親戰死的訊息。

“臣楊延昭,參見陛下。”

趙光義看著這個失去父親的年輕將軍,心中愧疚更甚:“延昭,你父親是為國捐軀的英雄,朕…朕對不起他。”

楊延昭抬頭,眼中沒有怨恨,只有無盡的悲傷:“陛下,末將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摺:“這是家父臨行前留下的遺書,囑咐末將在他戰死後呈給陛下。”

趙光義顫抖著接過,展開一看,頓時淚如雨下。

“末將楊業,一生忠於大宋,死無怨言。但請陛下謹記,北疆乃國之門戶,不可片刻無人鎮守。若臣死後,請將雁門關交給犬子延昭,他雖年輕,但定不負陛下重託……”

“楊將軍啊!”趙光義放聲大哭,“是朕對不起你,是朕害死了你!”

滿朝文武見皇帝失態,也都紅了眼眶。

楊延昭跪下磕頭:“陛下,父親已去,再多的眼淚也換不回他的生命。當務之急,是要穩住北疆,不能讓胡虜趁機南下。”

“好!”趙光義強忍悲痛,“朕冊封你為雁門關總兵,世襲罔替!一定要守住北疆門戶!”

楊延昭領命,但心中卻是一片悲涼。

父親死了,雁門關的精銳也沒了,就憑他手中剩下的那點兵馬,真能擋住契丹人的十萬大軍嗎?

而在千里之外的金陵,李煜正在靜靜地品茶,聽著朱元傳回的詳細戰報。

“楊業已死,宋軍北疆空虛。”楊嫣然在一旁說道,“陛下,時機成熟了嗎?”

李煜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還不夠。趙光義現在只是失去了一員大將,還沒有傷筋動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遙望北方:“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