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野狗般灌進廢棄的磚窯廠辦公室,吹得破窗戶發出“哐當、哐當”的哀嚎。

李建國的手臂被麻繩反綁著,勒得血脈不通,整個人被丟在一張油膩的破桌子旁。

透過窗戶上巴掌大的破洞,他能看到外面的空地。

周掌櫃和趙明杵在那兒,周身散發著死氣,幾個黑衣打手則徹底融入了黑暗,只有偶爾反光的刀鋒,

子時到了。

一個單薄的身影,從遠處的黑暗裡,一步步走來。

莊若薇。

李建國胸口猛地一抽,呼吸瞬間停擺。

這丫頭,真來了!她瘋了!

她還是那身夾克和牛仔褲,頭上扣著鴨舌帽,手裡提著個半舊的帆布包。月光下,她的輪廓清晰,步子踩得極穩,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李建國腦子一熱,瘋了一般朝窗戶撲去,想用身體撞出點聲響。

剛一動,後頸一麻,被身後的黑衣人一記手刀砍中。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眼前金星亂冒,身體軟了下去,只能用盡全力,撐開眼皮看著。

“蘇小姐,膽子不小,真敢來。”周掌櫃的聲音又幹又冷,被夜風一吹就散了。

莊若薇在距離他們十米的位置站定,不再前進。

“我叔叔呢?”她的聲音很平,平得沒有半點波瀾。

趙明下巴朝辦公室的方向一揚:“好好的,正看著你表演呢。”

莊若薇的視線掃過視窗,和李建國佈滿血絲的眼睛對上了一秒,隨即移開。

“我到了,放人。”

“當然。”周掌櫃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放人前,總得驗驗貨。你帶了什麼誠意?”

莊若薇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那塊‘天工骨’。”周掌櫃替她說了。

“沒帶。”

“沒帶?!”趙明的聲音陡然尖利,活脫脫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你耍我們?”

“我帶了,今晚我和我叔叔都得死。我不帶,至少還能談。”莊若薇的語氣,平靜到冷酷。

周掌櫃的眼皮劇烈跳動了一下:“你想談什麼?”

“一個換一個。”莊若薇從帆布包裡拿出一樣東西,在月光下亮了亮。

一套被麻布包裹的手術刀。

刀片在布料下輕微震顫,反射出的冷光,讓空氣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周掌櫃的喉結上下滾動:“韓松的東西……”

“從秦嶺帶出來的。”莊若薇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字砸在眾人心口,“我想,你們對這個很感興趣。”

辦公室裡,李建國聽到“韓松”兩個字,一個激靈。陳舟提過的那個“雕骨師”!那個死在秦嶺的男人!

這丫頭,真的去了那個鬼地方!

周掌櫃和趙明的呼吸,瞬間亂了。

“你怎麼會有這個?”

“這重要嗎?”莊若薇反問,“重要的是,它能告訴你們,秦嶺那個‘籠子’裡到底有什麼。能告訴你們,韓松為什麼會死。”

她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

“還能告訴你們,所謂的‘龍啟’計劃,為什麼從根上就錯了。”

“龍啟”兩個字出口,趙明控制不住地後退了半步。周掌櫃那張老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你……”

莊若薇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將手術刀重新收回包裡。

“現在,能談了嗎?”

磚窯廠的夜風裡,多了一股名為“恐懼”的味道。

周掌櫃強迫自己站穩,但李建國從視窗看去,能發現他攏在袖子裡的手,正無法控制地發抖。

“蘇小姐,我們確實小看你了。”他嗓音粗糙,每個字都帶著摩擦聲。

“我不想摻和你們的事。”莊若薇的回答乾脆利落,

“放了我叔叔,我走我的,你們過你們的。”

“就為了救一個瘸子?”趙明不信,語氣裡全是嘲諷,

“你費這麼大勁,冒這麼大風險,就為了他?”

莊若薇的目光再次投向辦公室,那目光穿透了黑暗和汙濁的玻璃,落在李建國身上。

“他是我親人。”

李建國渾身劇震,他死死咬住嘴唇,鹹腥的血味在口腔裡瀰漫開。

這輩子,他被人罵瘸子,被人當狗,被人踩進泥裡,卻從沒有人,在這樣的生死關頭,說他是“親人”。

周掌櫃卻發出一聲乾笑。

“親情?蘇小姐,你手裡的秘密,價值連城。用它換一個老瘸子的命,這筆買賣,你不虧嗎?”

“那你想怎樣?”

“很簡單。”周掌櫃的眼神陰狠下來,獠牙終於露出,

“手術刀,錄音,還有你的‘天工骨’,全部交出來。我保證你們叔侄倆的安全,再給你們一筆足夠下半輩子花的錢。”

“然後呢?”莊若薇問,“你們拿著這些,去重啟那個要命的‘龍啟’計劃?”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趙明厲聲打斷。

“是嗎?”莊若薇從帆布包裡又拿出那個小小的錄音機,“那這個呢?”

她按下播放鍵。

韓松那絕望又扭曲的聲音,在死寂的夜裡響起:

“……我錯了……它是一個‘過濾器’……一個巨大的‘法拉第籠’……古人建造它,是為了隔絕某種東西……”

錄音很短,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周掌櫃和趙明的心上。

“你還知道什麼?!”周掌櫃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濃重的殺意。

“夠了。”莊若薇關掉錄音,“這些,足夠讓你們上面的人,把你們倆從裡到外查個底朝天。”

她迎著對方吃人的目光,脖頸挺得筆直。

“現在,能好好談了嗎?”

周掌櫃死死盯著她,許久,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想要什麼?”

“我叔叔,還有,你們的人,今晚之內,滾出開封。”

“滾出開封?”趙明怒極反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我們?”

“我算一個知道太多秘密,而且有能力把秘密捅出去的人。

”莊若薇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這裡面的東西,如果明天中午十二點前,我和我叔叔沒能安全離開,它就會出現在某些人的辦公桌上。”

李建國看著那丫頭決絕的背影,心裡又暖又痛。

這丫頭,把所有後路都算到了,卻唯獨沒算到這幫人是敢撕票的亡命徒!

果然,趙明臉上的肌肉扭曲起來。

“小丫頭片子,真以為這點小把戲能嚇住我們?”

他猛地一揮手,幾個黑衣人從暗處逼近,封死了莊若薇所有的退路。

“把東西都交出來!手術刀,錄音機,‘天工骨’,一樣都不能少!”

莊若薇站在包圍圈中,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你們確定?”

“確定!”趙明的聲音變得歇斯底里,“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規矩!”

他話音剛落。

一個沉穩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帶著絕對的權威,精準地回應了他剛才那句話:

“在中國的地界上,你跟他談規矩?”

陳舟的身影,從一座廢棄的磚窯後現身。

李建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陳隊?!

不止是他,石猛,林曦,還有數名行動隊員,從不同的方向無聲無息地出現,他們身上那種冰冷的肅殺之氣,讓整個磚窯廠的溫度驟降到冰點。

趙明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沒了,嘴唇哆嗦著。

“你……你們……”

“有人報信。”陳舟走到莊若薇身邊,對他倆的計劃輕輕點頭,“幹得不錯。”

莊若薇沒有說話,只是緊繃的肩膀,終於有了微不可察的放鬆。

李建國這才徹底明白,什麼單刀赴會,這丫頭從頭到尾,就是那個最狠的餌!

周掌櫃看著陳舟,臉上的震驚慢慢變成了死灰。

“陳隊長,沒想到你們507所,動作這麼快。”

“周老闆。”陳舟糾正他,“或者,我該叫你‘十翼’的京城負責人,代號‘掌眼’?”

周掌櫃慘然一笑:“敗了,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沒想到,我們折在了一個小丫頭手裡。”

“不。”陳舟搖頭,“你們折在了自己的貪婪手裡。”

“哈哈哈!”一旁的趙明突然瘋狂大笑起來,“陳舟!你以為抓了我們兩個,‘十翼’就完了?做夢!”

他猛地從懷裡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拇指狠狠一按!

手雷!

“一起死吧!”他嘶吼著,手臂剛要抬起。

一道黑影閃過!

是石猛。

只聽“咔嚓”一聲腕骨碎裂的悶響!

趙明的慘叫還沒衝出喉嚨,石猛的另一隻手已經奪下手雷,順勢一記肘擊,重重砸在他的太陽穴上。

趙明哼都沒哼一聲,身體軟塌塌地倒了下去。

“收隊。”陳舟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