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廷司,勇武營。

何書墨嘴裡銜著狗尾巴草,雙手抱胸,翹著二郎腿,正在思考選擇什麼“餌料”打窩,騙唐智全自亂陣腳,把幕後之人供出來。

這時,一位吏員快步來到勇武營。

“哪位大人是御廷司行走,何書墨?”

“我是?怎麼了?”

“回何大人,方才司正大人接到貴妃娘娘口諭,司正大人說您口無遮攔,乾的蠢事打擾娘娘清淨,但是念及初犯,認錯及時,特罰您三個月俸祿,望您知錯自省,下不為例。”

何書墨愕然,心道他就罵個人,結果把三個月工資都罵沒了?

而且連女反派都知道這個事了?

至於鬧這麼大嗎?

多半又是魏黨那幫急於表現的言官在上綱上線。

高玥調侃道:“還是勇武爺闊氣啊,一句話震動朝廷,直達天聽,還費了自己幾十兩銀子。”

“不是什麼壞事。”何書墨一拍手,神色振奮:“這旨意來得正好,簡直是天助我也!”

高玥:?

她第一次看見被下旨教訓還興奮無比的人。

何書墨回首,對屋內整理檔案的高玥道:“找一張紙條,別太大,我說你寫,注意別用平時的字跡。”

高玥皺眉,心說這傢伙就知道使喚人,他不知道尊重一下勇武營前輩嗎?

但是在何書墨畫餅能力的誘惑下,她的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撕下一塊紙條,拿起細毛筆,開始寫字。

……

和楚國許多官職不同,御廷司的官員並無“固定工作”。

作為鑑查院的下屬機構,御廷司的工作內容主要是監察百官,根據各方提供,或者自己蒐集的線索查案,最終確定某位官員瀆職,令其下馬受審。

這也就意味著,有案子時,御廷司較忙,無案子時,御廷司相當自由。

只需按時點卯,其他工作自由安排。

下午申時,即將散衙,唐智全從外面回到御廷司。

勇武營作為御廷司老字號營房,其中三位行走的辦案能力都不弱。尤其是高玥,衝勁很足,武道修為也夠格,哪怕去領導一個新營都綽綽有餘。

不過,唐智全不想放高玥離開。

他現在的武道修為已經七品,往前一步,便可以踏足六品,從此擺脫下三品的行列,邁入中三品的隊伍。

要知道,御廷司六品帶刀使者,如果想競爭御廷司五品司正的位置,武道修為極為關鍵。

他唐智全,距離中三品,只差臨門一腳。

邁過去,海闊天空,晉升司正,捨我其誰。

因此,唐智全現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武道修行上面。

至於勇武營的擔子,既然高玥能力不錯,資歷較淺,就讓她多鍛鍊鍛鍊,多分擔一些。

年輕人多幹活,多吃苦,不是壞事。

回到勇武營,唐智全翻閱案牘,檢查了一下今天的查案進度。

呂直、劉富小有進度,高玥不用管。

何書墨嘛……

進度為零。

毫不意外。

估計再過幾天,這位公子哥就該知難而退了。

不費吹灰之力幫張大人教訓一下何公子,這人情到手,往後晉升司正,再請張大人出面運作……

只能說,前途無量。

正當唐智全略作收拾,準備散衙回家時,高玥拎著一個食盒找了過來。

“使官,下午有個小廝過來營房,說是您夫人知您事忙,沒空回家,特地做了晚飯,讓您記得吃。”

唐智全面露疑問:“我夫人送的?”

近期不忙,唐智全準時散衙,準時回家,而且他並沒有交代過送飯,那女人不會自作主張。

既然不是他家裡人送的,那這食盒出自誰手?

莫非……

“衙裡今天出什麼事了?”

唐智全不動聲色地接過食盒,好像這食盒真是他夫人送的。

高玥如實道:“今日娘娘派人來給司正傳旨了。是何書墨和魏相之間的事。聽說那事已經鬧到了娘娘耳邊,娘娘大怒,特命使者讓司正……”

唐智全瞳孔一縮。

他沒料到,何書墨的一句話,竟然能讓娘娘都有所耳聞。

如此說來,這食盒的出現,倒真不奇怪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既然是勇武營使官,此事脫不了責任。明日我去司正那裡,自令罰俸一個月,以儆效尤。”

唐智全打發走高玥,拎著食盒來到裡屋。

左右確認無人窺探,這才謹慎開啟食盒,仔細翻找之下,果然找到一張字條。

上書:滿城風雨,作何解釋。

唐智全暗道不妙。

那日,張大人手下的鄭管家,只是叮囑他要好好“照顧”何公子。

一沒說怎麼照顧,二沒說照顧的程度。

眼下鬧得有些大,張大人怕是顧忌影響,對自己的表現不太滿意。

唐智全兩指用力,將紙條捏成粉末,撒在食盒的粥裡。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他應該親自登門,向張大人請罪。

何書墨無論怎麼記恨他,唐智全都壓根不在乎,不過是個小人物,掀不起浪花。

但是一位朝堂三品大員的喜惡,甚至一句輕飄飄的建議,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情,都足以改變他的一生。

孰輕孰重,不需多說。

唐智全蓋上食盒,來到御廷司馬廄,尋到自己的馬,翻身上去。

這時,唐智全冷靜了許多,也察覺到些許不對。

“張大人若想聯絡我,為何不再派鄭管家來往?上次是在我家,這次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將食盒送到御廷司中?”

唐智全在腦中快速過了一遍資訊,多年查案養成的直覺,讓高玥的臉突兀地浮現出來。

片刻後,唐智全搖了搖頭,將高玥排除出去。

“高玥沒理由對我說謊。八成是張大人追求謹慎,這才換了聯絡方式……不愧是屹立百年而不倒的顯貴之家,我的底蘊還是不足。”

冷靜下來的唐智全,沒有衝動行事。

他如平常一般散衙回家,按兵不動。

戌時末,唐智全換了一身行頭,趁著夜色直奔內城。

他偽裝術很高明,路上哪怕是遇見同僚,也絕對認不出他。

但路上認不出,不代表在家門口認不出。

不遠處的屋頂上,何書墨扯了一塊燒雞腿遞給身邊的高玥。

達官顯貴多住內城,清流之輩多住外城,唐智全去內城是找誰的,不言自明。

高玥並不知道何書墨和張家的恩怨,但她不傻,能猜到唐智全背後靠山能量不小。

她只是不理解,何書墨假傳訊息,為什麼不怕穿幫:

“你不怕穿幫嗎?他們只要核對一下資訊,就知道是有人在搞鬼了吧?”

何書墨嘴裡塞著雞肉,語氣含糊:

“他們不會對資訊的。這群大人物講話,沒有一個會把話挑明瞭說的。都是雲山霧繞,讓你似懂非懂。至於唐智全,會沒情商地直接說‘你遞紙條找我’嗎?他不會的,此事鬧得不小,他巴不得不提,以免惹大人物不快。”

“而且,退一步來說,就算他們知道有人搞鬼又怎麼樣呢?”

“他們不會放過我,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吃雞,一會涼了不好吃了。”

看著大口吃雞的何書墨,高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佩服:

“你的對手是一位帶刀使者。可能還包括他身後的靠山。你居然還能吃得下飯?”

何書墨喝了口酒,將雞肉順下,長舒口氣:“不過些許風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