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伯渾渾噩噩地朝著前面走去。

它忘記了許多事情,但是又有許多事情卻突然湧上了眼前。

走著走著,突然間眼前大放光明。

“哇!”

伴隨著一聲啼哭,他變成了一個孩童。

他出生在一個放牧的部落之中,被一群女人環繞著。

他的眼睛漸漸恢復了清明,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跑。

他奔跑在一座大山下,跟著一群孩童嬉笑打鬧,趕著羊群高興地歡呼著,追逐著馬兒大叫著。

然後,他指著那山問身旁的同伴。

“這山叫什麼名字。”

“這是章尾山。”

“哦。”

“部族裡的人都說,山上有燭龍。”

“燭龍是什麼?”

“說是天上的大日落下來了一部分,是火精,在人間化為了燭龍。”

土伯看著這大山,第一次明白了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存在。

他望著那大山,聽著族人們說著關於燭龍的傳說,漸漸地生出對於燭龍崇信。

長大以後,他在部族裡負責狩獵,這個時候部族裡面有了新的巫。

“燭陰!”

他對於燭陰無比地崇拜,對方是燭龍的巫,擁有神祇的力量,甚至能夠死而復生。

他無比地嚮往,對方能夠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跟隨著燭陰,向西母氏發起了大戰,在燭陰的率領下他們獲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甚至在一次大戰之中擊敗了西母,奪取了沃之野。

天底下,他看著燭陰化為人首龍身的異相,口吐烈焰焚燒天地,他忍不住高呼起來。

“燭陰!”

“燭陰!”

“燭陰來了……”

他狂熱無比,不知道是崇拜燭陰,還是在崇拜那強大的力量。

圓頂氈帳之中,他們擊敗了西母氏抓來了對方軍隊裡的俘虜,拷問起了關於西母氏的情報。

燭陰坐在高處,他坐在下首,聽著對方說起西母氏的由來。

“帝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帝身旁有一隻青鳥,能夠給人帶來福運。”

“崑崙山上有桃樹,能夠讓人……還能讓人……崑崙山都……”

“沒錯,就是寒荒氏拜的神木,那不過是帝所擁有的力量之一。”

他聽完,心中一股無名怒火湧起,對於這人說的話嗤之以鼻。

“胡說,只有燭龍,燭龍才是真正的太陽裡誕生下來的。”

“燭龍更強,他睜開眼睛便是白日,閉上眼睛便是夜,這力量如何能比。”

“上一代的巫說過,燭龍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大日之精。”

然而,接下來他們遭遇了慘敗。

燭陰重傷垂死,他們丟失了沃之野,倉皇的敗回章尾山下。

面對更強大的力量,他們只能在天底下瑟瑟發抖。

這一刻,他更加渴望力量了。

“如果我們擁有更多的巫,如果我們有更強的神通,我們就不會敗了。”

因此,當他們退回章尾山下的山洞之中。

當燭陰拖著斷裂的身軀出現,告訴他們可以透過獻祭的方式讓所有人轉化成一目燭魂,向所有人復仇的時候。

他怒吼道:“我一目氏信奉燭龍,怎麼能被西母氏奴役,我等寧死不屈。”

祭祀場的高臺之上,他高呼著。

“燭陰來了……燭陰來了……”

然後,他被燃燒殆盡,化為了一目燭魂。

他化為一道無生無死的影子,跟隨在燭陰的身後。

他終於獲得了想要的力量,跟著燭陰一起向西母氏發動了復仇。

接下來的畫面。

他化為了一道無生無死的燭魂,本應什麼都感覺不到。

但是很奇怪,他此時此刻卻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好像他並沒有死去,依舊還活著。

他看著自己整族都化為了燭魂,整個一目氏從此消亡化為了鬼國。

看著他和族人供奉的燭龍甦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吞盡日月之光。

他歡呼雀躍,心中想道。

雖然一目氏從此滅亡,雖然我們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但是這些都值得。

我們還是讓燭龍現世了,燭龍是天地之間最偉岸的神祇。

它能夠改天換地,它能夠將死亡逆轉,這龍神一定會給我們想要的一切。

懷著這種想法,他們化為的燭魂和西母氏再一次展開了廝殺。

但是。

他們難以被徹底殺死,一次又一次從哪燭龍的力量下復原。

雙方將恨意持續到天地陰陽的盡頭,生人和活人都要將對方徹底地覆滅。

正當他們以為自己要將西母氏徹底覆滅的時候,這個時候帝降臨了。

土伯回過頭,便看到天空金光萬丈,巨大的手掌從天空落下。

他看到,蒼天彷彿都隨著那隻手掌震動,隨後整個一起從高處落了下來。

對方一擊。

將漫天黑暗壓碎,最終落在了章尾山的山巔。

土伯站在黑暗中,自身一點點化為青煙消碎消散。

最後消散的那一刻,他看到的畫面是那隻天帝的手壓住燭龍的頭顱,扣住了那隻吞盡日月星辰之光的獨目。

隨後,殺死了燭龍。

“那就是西母氏的帝?”

“他比燭龍還要強!”

畫面結束,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章尾山下,而是站在了一座橋的盡頭。

橋的旁邊,是滾滾流淌的河水。

那河是黃色的,但是水卻不像是水,像是無數光塵螢火聚在一起。

而這個時候,河對岸傳來了聲音。

“做人的滋味怎麼樣?”

土伯看向了對岸,他看見了一座巨大的像是石碑一樣的石頭,石頭看上去古樸粗獷。

石頭上面不斷地浮現著各種刻痕,但是轉瞬又消失。

石頭下面站著一個人,正是剛剛說話的那個,對方任由身後的石頭不斷變換,他卻好似永恆不變。

他一臉茫然,看著站在黃泉之畔三生石下的帝。

問:“我這是怎麼了?”

對方告訴他:“你已經死了。”

他又問那人:“我怎麼會在這裡?”

對方又說:“這裡是輪迴轉世的地方,你剛剛從橋上走過,拋棄了今生,看到了前世。”

“再往前,你就能夠轉世了。”

土伯站在橋下,看著遠處的滾滾黃泉。

黃泉從這裡分成三條岔路奔向遠方,他只要往前走一步便是輪迴,但是此刻土伯卻退縮了。

他感覺到強烈的不甘心,一目氏全族上下就這樣滅亡的不甘心,他們這樣敗亡的不甘心,對於燭龍就這樣死去的不甘心。

當然,更不甘心的是他見識到了帝的力量。

那西母氏的帝從九天之上落下了一掌,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強大,對方沒有毀滅和殺死他們,甚至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但是他們卻隨著燭龍一起走向毀滅。

在對方的力量下,他們就像是螻蟻一樣。

“不應該這樣。”

“不應該這樣,我們輸了,我們全都輸了。”

他這個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扭頭朝著回跑去。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死去,就可以回到人間復活回到章尾山下。

但是還沒有登上那座橋,三生石便湧現出一道光芒。

畫面一轉。

“哇!”

伴隨著一聲啼哭他變成了一個孩童,他出生在一個放牧的部落之中,被一群女人環繞著。

和同伴放牧騎馬,在章尾山下追逐,跟隨著燭陰出征,大敗之後全族焚於烈火之下,化為一目燭魂復仇,看到帝斬燭龍於章尾山。

然後,他再一次站在了橋下。

“這不是我想要的。”

“讓我回去。”

“讓我回去。”

他帶著強烈的不甘,再一次回過頭。

那三生石下的身影也沒有阻止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的今生落入水中,看著他在前世的倒影裡徘徊,也看著他在來世的門前躊躇。

“哇!”

每一次回頭,他都會化為孩童呱呱墜地,然後什麼都沒有改變。

重複一遍。

兩遍。

三遍。

每一次他都忘記一切重頭開始,每一次都經歷著一模一樣的人生。

終於,他明白了什麼。

他看向了三生石下,對著那人喊道。

“假的!”

“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對方說:“不是假的。”

他問:“那這是什麼?”

對方:“我告訴過你,你已經死了,現在看到的只是你的前世。”

“只有在這裡你才能看見這些,你上了這座橋便沒有辦法回頭,更不可能回到曾經。”

對方在完善了山海之國之後,三生石再一次攫取了一部分黃泉的力量,能夠讓人在這裡看到曾經留在黃泉裡的資訊。

但是,也僅僅只是在這裡。

你可以看,可以感受,卻帶不走。

土伯只有在這黃泉之上,他的今生墮入水中,在輪迴路途上,他和黃泉從某種層面上可以說是融為一體的時候才能看見這些。

土伯看著那黃泉岔路,他之前聽對方說什麼輪迴轉世,但是當時他其實根本沒有弄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麼。

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了一些。

他問:“我如果轉世會變成什麼?”

對方說:“可能會投胎成為一個人,亦或者……”

土伯突然激動地說道:“我不想做人,我想要成為巫,最強大的巫。”

“凡人不過是螻蟻。”

“凡人在巫的面前被隨意地屠殺,凡人在燭龍和帝的面前什麼都不是,凡人……”

他不斷地念叨著凡人這兩個字,好像對這兩個字厭惡至極。

橋的那一頭,他是一個大巫,卻說要成為一個人。

橋的這一頭,他找回了作為人的曾經,卻說要成為一個巫。

良久後,對方說。

“下一次吧!”

土伯突然抬起頭:“下一次,我能成為巫了嗎。”

那人回答:“有可能,誰能知道下一世會發生些什麼。”

隨後,土伯懷著期待朝著那黃泉走去,他一步步離開了那長橋,站在了黃泉的河水之上。

落入其中的時候,他突然回過頭,好像想起了什麼一般。

他看著三生石前的那個身影,問了一句。

土伯:“對了,你是誰?”

對方說:“帝!”

土伯瞬間感覺眼前什麼都看不清了,甚至身體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人影,而是一隻從九天之上落下的巨掌,那手掌拍在章尾山上,將他崇拜供奉的燭龍拍了個粉碎。

——

“噗通!”

隨著土伯落入黃泉的岔道,隨著那滾滾洪流衝向遠方。

李俊回過頭,看向了身後的三生石。

石頭上顯現出了一幅畫面,那是九幽黃泉力量通往的另一端,也是土伯這一次轉世將要去往的地方。

“三世三生。”

“前世、今生,來世全部都就位了,算是搭建起來了一個完整可以自行運轉的輪迴體系了。”

這一下,轉世的部分規則也被這塊三生石吸納了進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石頭也算是初步成型了。

從現在開始。

不需要李俊做些什麼,這座三生石和山海之國便會自行執行。

只要陰魂來到了這裡,來到了三生石前便會自動開啟這座巨大的祭壇。

踏過那橋,拋卻今生,看到來世,然後前往輪迴的下一世。

所謂的三生,當然指的不僅僅是三次人世輪迴,只要人還在輪迴之中,沒有超脫這生死之上。

他就不斷地會有前世今生和來世。

就像是過去,現在,未來一樣,現在不斷的遷移,過去不斷地變長,未來看不到盡頭。

所謂三生石,三生這兩個字它實際上代表的是生生世世,永續輪迴。

李俊親手製造了這個註定會影響整個天地的輪迴,但是此時此刻他的目的卻並不是這個。

他想要的是以這個體系,來影響和控制黃泉。

“不過,這能在多大的程度上控制影響黃泉?”

“能控制住它不讓它融入燭龍的體內麼?”

“而且,我憑藉什麼來徹底讓這三生石和輪迴徹底為我所用,打上屬於我的印記。”

“哪怕是過去了萬年,也依舊能夠起效?”

李俊感覺這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