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生而知之,所以要不斷學習,不斷積累。

今年陳晉之所以能夠考取秀才功名,不只是因為開竅後才思敏捷,記憶非凡,還有從王復那裡借閱許多書籍複習的因素。

如今奔赴州城來考鄉試,考舉人,難度翻幾番,以前所讀的書,無論寬度還是深度,皆有所欠缺,顯得不夠了。

當初在茂縣,張教諭勸陳晉去遊學,去求學,其實不無道理。

只是陳晉不甘遭受打壓,時不我待,堅持赴考。

他沒有必中的把握。

誰都不敢說自己必中。

所能做的,便是儘可能地努力,準備充分。

陳晉的目光,早盯上了陳氏祖地的藏書樓,只無奈進入的條件要求十分苛刻,在他沒有中舉,認祖歸宗之前,幾無可能。

正準備著到別的地方找書來看,沒想到陳壽年大力舉薦,給了他一個獲取祖蔭護持,進入藏書樓的機會。

雖然只是一個機會,最終結果未定,但有時候,一個機會就可能改變人生。

彌足珍貴。

加上鄉試資格,這已經是第二次出手相助。

陳壽年淡然道:“放心,老夫不會逼著你當外孫女婿,終身大事,就算我願意,也得讓我的寶貝外孫女願意才行。”

陳晉嘀咕道:“還得我願意呀。”

陳壽年哈哈一笑:“果然是個有性格的,老夫欣賞你。”

陳晉鄭重做禮:“六大爺,你的提攜之恩,我沒齒難忘。”

陳壽年拍拍他肩膀:“誠如上次咱們交談過的,人皆有私心。我給你機會,你桂榜題名的話,自然而然迴歸六房,對於我,對於整個第六房,都是莫大利好。這般利人利己的事,何樂不為?”

其說得輕鬆寫意,但陳晉內心深深明白:幫人,從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麼非親非故,何必來幫?

要麼人心叵測,恩將仇報者比比皆是……

很多時候,莫說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都是好人了。

陳壽年正色道:“說回這次的祭祖儀式,當然不是真正的祭祖大典,而屬於一次額外的做法,就像科舉考試的恩科一樣。到時你沐浴更衣,虔誠前往,也不用進入宗祠之內,而是在外面的老槐樹下燒香敬拜,祈告許願。以一炷香為限,如果有寶牒願書掉落到你身上,那就表示你獲得了祖蔭護持,有資格進入藏書樓讀書了。”

“哦,若是那天風大,豈不是佔了便宜?”

“與風大小無關。舉頭三尺有神明,咱們陳氏宗祠享千年香火,祖宗有靈,自會進行甄別選擇。我這樣說,你可聽得明白?”

陳晉點點頭:“明白。”

陳壽年看著他:“你這一脈遷徙出去已百年光陰,歲月悠悠,血脈稀薄,想要獲得祖宗神的認可和接納頗不容易。所以,你要有心理準備。”

人分親疏,鬼神亦然。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別人外人想進,也會吃個閉門羹,被拒之門外。

陳晉笑了笑:“我已經準備好了,無論成敗,皆為經歷見識。”

“說得好!我欣賞你這種寵辱不驚的心境,頗為難得。那就這樣,後天早上我來接你。”

陳壽年說罷,出門離開。

回到家裡,見兒子陳和生不知發什麼瘋,弄得一臉筆墨,地上紙張散落凌亂。

而外孫女郭璦也坐在那兒,雙手托腮,作沉思狀。

她已換上女裝,一身淡青色裙裝,越發襯托得亭亭玉立,清雅俏麗。

陳壽年沒好氣地道:“璦兒,你舅舅是個榆木疙瘩腦子,你怎地也學上了?在這做什麼?”

郭璦回答:“二舅讓我幫忙想詩呢,但我也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亂七八糟的。”

陳壽年伸手撿拾起一張紙,看到上面寫著兩句詩: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不由一怔,雖然只得兩句,但對仗整齊,動靜分明,色意鮮嫩。一讀之下,腦海不由自主便能浮現出一幅活潑生動的畫卷來,意境清新而別緻。

心想難道自家兒子苦心鑽研詩詞幾十年,終於開了竅,能寫出佳句來了?

因為只得兩句,故而在這絞盡腦汁地想補全了,要寫成完整的七絕。

想到這,臉色稍雯,便問:“和生,這是你的新作?”

陳和生臉色茫然地搖了搖頭。

陳壽年目光看向外孫女。

郭璦解釋道:“二舅上午去和那個陳晉談詩論詞,說了許久,問對方可有感悟,陳晉說有,便寫下這兩句。”

“哦。”

陳壽年恍然過來:原來是出自陳晉之後,就說呢,自家兒子要開竅,早開了,不至於拖到如今。

郭璦又道:“回來之後,二舅就想弄明白陳晉所說的感悟究竟是什麼,冥思苦想,不得甚解,故而叫我幫忙,可我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陳壽年:“……”

哭笑不得。

“我悟了!”

陳和生忽然一拍大腿,興奮地道:“兩隻黃鸝鳴翠柳,那意思定然是說我對詩詞的理論看法精妙,如同鳥鳴一樣悅耳動聽;一行白鷺上青天,自是說我境界高,有青雲之志。”

郭璦聽著,微微頷首,曬然道:“看來這位陳晉果然人情通達,懂得奉承人。”

她自是瞭解自家二舅的水平,好風月,好山水,好詩詞,不過屬於附庸風雅的層次,作的基本都是打油詩。由於出身優渥,身邊時常跟隨著一群所謂的“文人雅士”,相互進行吹捧。

下意識地便覺得陳晉也是這個意思,其受外公恩義,而今等於寄人籬下,對陳和生說些奉承場面話很正常,只是言辭手法要顯得高雅得多,不是那種直白的拍馬屁。

但陳壽年知道陳晉絕不會特意來阿諛奉承,冷哼一聲:“兩隻黃鸝鳴翠柳,你知道它們在說什麼嗎?”

陳和生一愣神,老實回答:“不知。”

陳壽年嘆口氣:“那就是‘不知所云’。”

陳和生面皮一紅,仍不死心:“可下一句呢?”

“一行白鷺上青天。飛得那麼高,自是‘離題萬里’啦。”

旁邊郭璦聞言,噗嗤一聲,竟是忍俊不禁,心想這陳晉瞧著一介斯文,罵起人來卻不帶髒字,果然有些意思。

陳壽年搖搖頭,揹負雙手進書房去了。

……

時日忽忽,很快到了初一。

陳壽年來帶陳晉前往宗祠,準備開始祭祖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