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王家別院依然亮著燈。
青松道長盤膝打坐,閉目養神,拂塵橫在膝上,有模有樣。
撲稜聲中,紅眼烏鴉從窗戶飛進,勢頭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跟斗,可見惶恐。
道人睜眼看來,直接問:“老鴉,你可否打探到什麼訊息?”
紅眼烏鴉穩住身形,左顧右望,似乎情緒不定。
道人起身,低聲喝道:“還不說?”
“回稟仙尊,那書生並無異樣,就是個普通的人。”
“哦,我知道了,你去吧。這幾天給我去衙門盯著楊縣令,務必盯出些隱私事端來。”
“明白。”
紅眼烏鴉瞧了他一眼,張開翅膀,飛入茫茫黑夜。
青松道長一甩拂塵,不再打坐,準備睡覺。
對於陳晉,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個有些小聰明的讀書人,不足為患。
等日後尋個機會,略施手段,便能將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當下給王家瞧過風水,狠狠賺了一大筆。下個階段,道人的目光已經放到一縣之尊的楊大人身上。
根據小道訊息,這位楊大人正在四處活動,想要繼續升官了。
……
一夜無事。
第二天陳晉出門前往街市逛書店,看有無值得購入的經義典籍。他並沒有讓石奇峰驅車相送,又不是趕遠路。
石奇峰便留在武館,負責收拾修葺,打掃衛生,尤其是清理那座廢棄的馬廄。
想當年,青山武館剛開張之際,頗有幾分景象,有人捧場、有學徒可教、館內擁有兩匹健馬,馬車一輛。
不過由於他無心經營,懶得鑽營,武館很快就敗落下來,門可羅雀,車馬都變賣折現了。
養馬的成本不小,每天都得精料飼餵,不只人工,錢財花銷甚大,比養個人還難。
如今為了方便出入,又買了輛馬車回來,自得精心打理。
茂縣為大縣,街道縱橫,街市成片,店鋪林立,十分熱鬧。
陳晉揹負書笈,輕車熟路地來到有名的書店一條街,“翰墨巷”。
他以前來過不少次的。
那時候囊中羞澀,無錢購書,到這邊逛蕩,只得個“看”字。偷偷摸摸地翻閱幾頁,很快便被一臉嫌棄的店家給趕了出去。
店鋪各有規定,不允許白看。
今時不同往日,身上有錢,底氣自足。
不過一間間書店看下來,一無所獲。
眾多書店內售賣的書籍主要分為兩大類形式,一類印本,一類手抄本。
諸如經義正典,多為原本刊印,這些都是必讀必考的東西,陳晉手頭上早有了的。
隨著朝代發展,經典流傳,期間不知被多少大儒名家引經據典,註釋解析過。到了如今,簡簡單單一句原文,大概寥寥幾個字,分析解釋的文章卻一大堆,加起來的話,洋洋灑灑過萬言,堪稱奇觀。
最複雜的是眾多文章觀點並不統一,甚至矛盾相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這個時候,該學誰的?
倘若考試時真出了這般題目,又該寫上哪邊的觀點論據?
有言道“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一旦表達錯誤,只能飲恨考場。
籠統地說,文章要人情通達。
但只要考上了,金榜題名,便都是好文章。
簡直廢話。
要不怎麼說自有大儒辯經呢。
話說回來,多看多寫多積累,總不會錯的。
書店內的正經印本不用買,所以注意力集中在手抄本上,一本本堆積如山,新的舊的,厚的薄的,什麼樣都有。
正因為多,便顯得泥沙俱下,魚龍混雜。
大部分的手抄本質量都不高,來源早不可稽考,也難以知道是誰抄寫出來的。粗略一看,或為殘本、或是冒牌貨、而或內容拼湊,雜七雜八,其中更是錯漏百出。
在這種情況之下,很難分辨出抄寫者是故意還是無心,完全靠購買者的眼力,稍不留意,便會花錢上當。
不管印本還是手抄本,價格都居高不下,畢竟筆墨紙張的成本都算在裡頭了。
沙裡淘金,頗不容易,陳晉逛了大半天,最後只買了兩刀草紙,以及些筆墨之類。
日常練字寫文章草稿,不用多好的文房四寶,白白浪費錢。
然後打道回府,回到武館,見地方經過收拾後,顯得整齊乾淨多了。
吃晚飯時,石奇峰低聲道:“先生,我埋藏好的那箱東西,等過了風頭,即可取出,兌換成銅錢使用。”
陳晉目光一凝,慢慢道:“你處理就行。”
兩人論及的“那箱東西”,正是截殺趙主薄一行後,繳獲的戰利品,以金銀為主。
趙主薄去宜縣赴任,隨身當然會帶上錢財,加上城中各家贈送的程儀賀禮,總數著實不少。
其中部分東西惹眼,一旦被人查到,就百口莫辯,所以斷不可貪,亦不可留。
石奇峰用箱子裝好,埋藏起來的,主要為容易脫手的黃白之物。
縱然如此,也不能貿然拿出來使用。
在別人眼中,石奇峰落魄江湖,突然間揮金如土,難免招惹嫌疑。
馬車倒還好解釋,畢竟是事發之前就買下了的。其作為一館之主,重新振作起來,想要東山再起,給武館添置些家當無可厚非,能說得明白。
但在別的地方,不宜張揚。
趙主薄的事,短則三五天,長則七八天,就會被發現的。
當宜縣那邊等不到人,兩邊一通氣,便能獲悉趙主薄一行失蹤的資訊。
此事必然為大案,會驚動上峰,隨之而來的是地毯式的搜尋,以及各種緝捕。
所以很多時候,殺人只是開端。
殺了人後,才是更大的麻煩。
更何況,如今不見了的,是一位赴任的七品縣令。
這也正是陳晉一直按捺不動,要等到趙主薄出城赴任的途中,再決定出手的一大原因。
現階段的他可還沒有在城內大開殺戒的力量。
而且到了城外荒野之處,現場要容易處理得多,事後也會有著諸多環境因素干擾,使得案情撲朔迷離,難以追查。
其實如果趙主薄能夠主持公道,都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奈何作死!
做下此案後,昨天黃昏時分陳晉去王家借書,今天又去街市逛蕩,行跡可查,可掩蓋嫌疑。
始終謹言慎行,隨機應變。
石奇峰身為老江湖,則更加鎮定,毫不留破綻。昨日早上出城,都是走的另一側城門,再繞大圈過去的。
恰好趙主薄在亭驛中收禮,喝酒,與各家惜別,滯留了足夠的時間。
……
夜幕降臨,忽忽而過,又到了子時。
陳晉收拾好文房四寶,剛熄了燈,準備歇息,忽地聽到“篤篤篤”三下敲門聲。
敲得輕盈,節奏有致,很有禮貌的樣子。
陳晉目光一閃,邁步過來開啟房門,就見到那隻紅眼烏鴉退立在門外三尺處。
月光映照之下,此鳥忽而低頭磕首,口吐人言:“請先生教我!”
請各位看官姥爺教我,到底怎麼寫才能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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