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3年9月25日,普魯士第三集團軍加上第一巴伐利亞軍剩餘兵力約15萬人在代理集團軍司令施泰因梅茨將軍的帶領下向法國的巴贊元帥投降。

包圍他們的法軍有足足三十四萬人,在法國巴贊元帥的指揮下,層層疊疊地佈置在普利姆周圍的高地上。在抵抗了一個多月之後,彈盡糧絕的普軍終於支撐不住了。據說在最後幾天,士兵們只能靠煮皮帶和樹皮充飢,傷員們因為缺乏藥品而大批死去。

就在五天前的9月20日深夜,一場暴雨為普魯士王儲腓特烈的突圍創造了機會。基希巴赫將軍和卡默克將軍率領精心挑選的兩萬四千人,拋棄了所有的重灌備,只攜帶輕武器和三天的口糧。他們選擇了法軍防線最薄弱的東南方向,那裡是一片沼澤地,法國人認為大部隊無法透過。

然而腓特烈王儲賭對了。暴雨使沼澤地的水位上漲,反而讓一些原本無法通行的地方變得可以涉水而過。突圍部隊分成數個縱隊,在當地嚮導的帶領下,整夜在泥濘中跋涉。到黎明時分,他們已經突破了法軍的第一道防線。

接應他們的是奧地利加布倫茨將軍指揮的第五軍團。這支六萬人的精銳部隊攜帶了大量的火炮,相當於十萬人軍隊的火炮數量,包括一直沒援助給普魯士的155毫米毀滅者榴彈炮、240毫米臼炮和一些新裝備。

法國北非第7軍和第11軍被部署在希勒斯海姆到育德斯多夫一線,任務是阻止奧地利軍隊西進。這兩個軍的主力是從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東部徵調的殖民地部隊,包括著名的祖阿夫兵團和阿爾及利亞輕騎兵。這些士兵在北非沙漠中英勇善戰,但面對萊茵蘭的秋季,他們顯得準備不足。許多人仍穿著適合炎熱氣候的薄軍服,誰也沒預料到這些天的氣溫下降的如此之快,這些北非人在冷雨中瑟瑟發抖。

同時,他們低估了奧地利帶來的火炮,這些火炮的質量、數量、口徑都遠超他們的想象。奧地利第五軍團的第八獨立火炮師裝備的新式280毫米攻城臼炮,射程達到了驚人的8.7公里,而法軍的野戰炮最大射程不過5.7公里。

更要命的是,奧地利的暴風突擊部隊的一部提前滲透進了法軍後方,也不是為了伏擊什麼的,而是在切斷法國人的有線電報,這讓至少四分之一的法軍失去了聯絡。

戰鬥在9月23日凌晨打響,奧地利的重炮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開始了猛烈的轟擊。巨大的炮彈如同流星般劃過天空,在法軍陣地上爆炸,掀起的泥土和碎石如雨點般落下。

當奧地利步兵發起衝鋒時,法軍各部隊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第7軍司令部完全失去了對前線的控制,命令無法下達,情報無法上傳。

正在這時,腓特烈王儲率領的突圍部隊從背後殺到。基希巴赫將軍的部隊雖然疲憊不堪,但求生的慾望讓他們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在兩面夾擊下,法軍的防線很快就出現了漏洞。奧地利騎兵如潮水般湧入,法軍陣線被徹底擊潰了。據戰後統計,這一仗法軍有兩萬多人被俘,大量軍需物資落入奧地利手中。

不過,相比於普魯士第三集團軍的覆滅,這個傷亡對於正在凡爾賽宮指揮作戰的拿破崙三世還是能接受的。

另外,梅茨這個號稱“帝國之盾”的要塞,這個硬骨頭啃了好幾個月終於也拿下來了。皇帝陛下在收到尼爾元帥的捷報後,立即下令在巴黎鳴放禮炮101響,以慶祝這一重大勝利。

巴黎市民湧上街頭,三色旗在秋風中飄揚。報紙號外很快印發,《費加羅報》的頭版標題是:“帝國的榮光再現!梅茨重歸法蘭西!”

現在的局勢是,北方,普魯士和奧地利的聯軍仍然在進行激烈的漢堡之戰。這座漢薩同盟的古老城市裡的平民早已逃離一空,只剩下斯堪的納維亞聯軍和法軍在負隅頑抗。普奧聯軍的工兵正在挖掘坑道,準備用火藥炸燬防禦工事。這場戰役打贏之後將會繼續向北方推進,至少要推進到弗倫斯堡一線,以切斷斯堪的納維亞聯軍的補給線,但這仍然需要較長時間。

奧爾登堡大公國仍然在被法國佔領。

萊茵蘭地區,北邊的威斯特法倫行省仍然有近一半的城市被法國人佔領,包括重要的工業城市埃森以及古老的明斯特。由於奧地利的軍隊是組成先鋒軍團去救援腓特烈王儲,這些威斯特法倫行省的城市也沒有去收復。法軍在這裡大肆掠奪,將工廠裡的機器裝置拆卸準備透過海路運回法國。

萊茵省被佔據了西部大概六分之一的土地。

仗已經打到這個地步了,普魯士的財政已經瀕臨崩潰。根據財政部的最新統計,普魯士的負債已經達到了一點三億英鎊,這幾乎是普魯士開戰前的三倍多接近四倍財政收入。萊茵蘭工業區也部分被戰火摧毀,魯爾區的煤礦產量下降了40%,鋼鐵產量則是銳減了60%。

為了籌措戰爭經費,普魯士政府不得不向英國大量舉債。英國人趁機提出了苛刻的條件,已經拿到了普魯士百分之六十六國有鐵路經營權、波羅的海港口如但澤、柯尼斯堡等地的關稅收入、萊茵蘭地區的部分煤礦。倫敦的銀行家們甚至在威廉大街設立了辦事處,他們已經準備好在戰後進入普魯士的財政部審查賬目了。

在倫敦唐寧街10號,格萊斯頓先生正在內閣會議上發表講話。這位首相已經看不到繼續支援普魯士可能獲得的收益。他指出,普法雙方的死敵矛盾已經結下,雙方基本不可能和解,英國的目標——維持歐陸均勢——已經達到。而且,普魯士這些年擴張的確過於迅速,從1859年獲得上阿爾薩斯、洛林地區、兼併多個北德邦國,到1864年吞併石勒蘇益格公國,是應該敲打一下。

法國人的里昂這個絲織業工業中心已經毀滅,東部數百萬人逃亡,加上戰爭傷亡和前期東部法國的損失,法國人的上升態勢,被格萊斯頓先生認為是打斷了。

另外,還有個奧地利,他也在巴爾幹拿了很多領土,從波斯尼亞到塞爾維亞,再到黑塞哥維那,甚至連聖地耶路撒冷都落入了哈布斯堡家族手中,可惜目前沒找到太好的機會進行削弱。

帝國已經從這場戰爭中攫取了不少的好處,是時候落袋為安了。

在英國政府正式通知停止增加新的貸款之後,柏林方面的戰爭經濟早就維持不下去了。軍官們的軍餉已經自願停發,幸虧這年代大部分軍官都是貴族,有自己的家底可以支撐住。

而維也納,維也納可不如巴黎、倫敦那麼有錢,外交大臣施墨林和財政大臣布魯克男爵也拒絕了柏林方面新的借貸請求,事實上,布魯克男爵早就不想借了,這場戰爭他都不樂意讓帝國捲入,剛從經濟危機中恢復過來,哪有那麼多錢。。。

對柏林方面最大的好訊息大概是王儲腓特烈的平安歸來吧。但是現在有個更加棘手的問題擺在面前,關於議和雙方的條件實在是難以調和。

在這場秘密的外交談判是在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進行的。奧地利特使許布納男爵和普魯士特使俾斯麥坐在談判桌的一邊,他們提出的條件是:承認法國皇帝拿破崙三世擁有對盧森堡大公國的絕對控制權,將北日德蘭半島歸還給斯堪的納維亞聯合王國,普魯士賠償法國和斯堪的納維亞聯合王國四百五十萬英鎊。

而法國方面的代表,由外交部長德格拉蒙公爵率領的代表團,他們的要求要苛刻得多:斯堪的納維亞聯合王國獲得北日德蘭半島、石勒蘇益格公國全境,法國獲得洛林地區、上阿爾薩斯(這意味著法國將奪回理論上透過交換撒丁王國、托斯卡納大公國等義大利邦國在1859年失去的領土),普魯士賠償1500萬英鎊。同時,法國要佔領薩爾布呂肯要塞五年,作為監督普魯士賠償義務的抵押,若普魯士能提前償還,法國佔領軍可以提前撤走。

薩爾布呂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位於薩爾河畔,是連線法國和德意志各邦的重要交通樞紐。這座城市處在普魯士王國西南邊境地區,是進入德意志領土的門戶之一。該地區擁有豐富的煤炭資源和發達的工業,特別是鋼鐵工業。薩爾煤田的年產量達到460萬噸,佔普魯士煤炭總產量的14%。如果法國佔領這裡五年,不僅可以控制普魯士的經濟命脈,還能隨時威脅整個萊茵蘭地區。

總而言之,薩爾布呂肯很重要,普魯士絕不能輕易放棄。

雙方要價差別太大,談判陷入了僵局。

而在維也納,剛剛死裡逃生不久的普魯士腓特烈王儲出現在了這裡,他左臂上還纏著繃帶——那是在撤退時被法軍炮彈碎片擦傷的。

他跟他的父親完全不一樣,雖然老威廉還在柏林的王宮裡叫囂著要親手奪回被侵佔的每一寸領土,甚至揚言要御駕親征,還摔碎了好幾個珍貴的瓷器,但腓特烈已經清楚這場戰爭繼續不下去了。

普魯士王國無論是內部還是外部都需要一個新的休養生息的機會。國庫空虛、民生凋敝、軍隊疲憊,繼續打下去只會讓王國陷入更深的泥潭。他們跟法國人打了上百年了,這次輸了下次贏回來就行了,又不差這一次。

馬車在霍夫堡宮前停下,腓特烈深吸一口氣,然後他對面的妻子維多莉亞幫他整理了一下略顯皺褶的軍服,他還以微笑。

“我親愛的腓特烈,見到你安然無恙,我真高興。”弗朗茨快步走下臺階,在霍夫堡皇宮前熱情地給了來訪的腓特烈王儲一個熱情地擁抱。這個擁抱持續了好幾秒。

“還有你,維多莉亞,歡迎你。”弗朗茨轉向腓特烈的妻子,符合禮節地吻了吻她的手背。

“感謝您,陛下。”維多莉亞長公主還禮,她的德語帶著明顯的英國口音,但努力保持著王室的體面。她看起來有些憔悴,顯然這段時間為丈夫的安危擔驚受怕。

腓特烈王儲的妻子,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女,夫妻兩個人關係特別好。據說腓特烈被圍困時,維多莉亞曾經寫信給母親,希望英國施壓法國放過她的丈夫。

腓特烈王儲也露出一絲笑意,“非常感謝您,陛下。如果不是您的軍隊及時趕到,我可能已經回不來了。”

他頓了頓,“啊,還有您,皇后殿下。”

他又朝著茜茜的方向施禮,茜茜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秋裝,雖然已經懷孕但依然楚楚動人。腓特烈轉身拿過侍從遞來的禮物——一個精美的檀木盒子,“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這是柯尼斯堡的傳統工藝品,希望您能喜歡。”

“謝謝。”茜茜接過禮物,溫柔地說道,“您一路辛苦了。”

弗朗茨和茜茜陪著腓特烈夫婦走過了長長的走廊。走到一半時,茜茜輕輕扶了扶腰,弗朗茨立刻關切地看向她。

“我沒事。”茜茜微笑著,“只是小傢伙有點調皮。”

維多莉亞立刻走過去扶住她:“您需要休息一下嗎?”

“正好,我們去花園裡坐坐吧。”茜茜提議道,“那裡的玫瑰開得正好。”

之後,維多莉亞王儲妃就和茜茜去了別處,兩位女士手挽手地走向花園,身後跟著幾個女官。畢竟茜茜還是個孕婦需要格外照顧,而且兩個都有自由傾向的人應該也有共同話題——她們都不太喜歡宮廷的繁文縟節。

“啊,陛下。我想跟您談一下關於議和的事情。”腓特烈王儲見自己的妻子和茜茜皇后遠離之後,臉色也從剛才的熱絡變成了冷靜。

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在英國不提供新的貸款的前提下,普魯士已經無法繼續這場戰爭了。我們的財政大臣昨天告訴我,國庫裡的錢只夠維持一個月。當然,奧地利還是有實力繼續推進戰線,也許打個一年多,足以把法國人和瑞典人、丹麥人推出德意志地區。”

弗朗茨還是報以微笑。

腓特烈王儲繼續說道,聲音越來越低:“不過,我想,這對貴國的經濟負擔也太重了一些。聽說貴國最近在非洲的軍事行動也需要大量資金,而且,您也沒有什麼必要的理由一定要這麼做。畢竟...畢竟這是我父親挑起的戰爭。”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

“來,坐下說話。”弗朗茨示意腓特烈王儲跟他走到涼亭下面。涼亭裡已經擺好了酒具和點心,弗朗茨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那是1847年的託卡伊貴腐酒,“奧地利的經濟狀況確實還不是太好。雖然鋼鐵產業發展迅速,但戰爭的消耗始終是個無底洞。”

弗朗茨端起酒杯,輕輕晃動著琥珀色的液體,“奧地利如果繼續這場戰爭,大概是需要進行全面動員的。畢竟拿破崙三世為了這場戰爭也付出了太多,聽說他又跟非常令他厭惡的法國羅斯柴爾德家族妥協了。他的政權已經搖搖欲墜,巴黎的工人在鬧事,奧爾良派在密謀,他要是拿不到合適的答案,肯定要下臺。奧地利要跟這樣的處於懸崖邊上的人打,不全面動員是搞不定的,但全面動員的花費實在是太高了一些。”

“而且,我們普魯士也沒有合適的東西來抵押給您了。”腓特烈王儲抿了一口酒,酸甜的味道讓他稍微放鬆了一些,但隨即又苦笑起來,“據我所知,上阿爾薩斯、普屬薩克森兩地是作為貸款抵押物給了貴國,而西里西亞地區則是奧地利出兵的條件。”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麼:“普魯士還有什麼能給您的呢?我想普屬波蘭您也不會要。”

“哈哈,波蘭人還好說,但是波蘭貴族我是一個也不想要了。”弗朗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了個厭惡的表情,“上次處理加利西亞的波蘭貴族密謀,光是審判就花了三個月。這些人總覺得自己應該恢復昔日的榮光。”他話鋒一轉,“法國人依仗的其實一部分是他們佔據的領土,另一部分應該是掌握的普魯士俘虜,據我的情報官估計,至少有二十萬普魯士俘虜,還有兩三萬巴伐利亞俘虜。”

“二十萬...”腓特烈痛苦地閉上眼睛,“都是帝國的精銳啊。”

“普魯士還能堅持多久?”

“六到九個月,但那是理論上的。”腓特烈王儲為難地咬了咬嘴唇,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桌面,“事實上,一個月之後,普魯士就沒有錢發士兵工資了。現在處於後方計程車兵已經兩個月沒有領到軍餉,靠的全是愛國熱情在支撐。後面肯定還是需要奧地利進行幫忙。普魯士的工業家們,蒂森、巴斯夫、曼內斯曼這些人,也為了王國墊了不少資金,有些人已經到了破產邊緣。王國政府不能看著他們破產,否則普魯士的工業就完了。”

“emmm,我其實有一個逼法國人議和的計劃。”弗朗茨放下酒杯,身體前傾,凝神看著腓特烈王儲。陽光透過涼亭的縫隙灑在他臉上,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高深莫測,“但你現在能做的了普魯士的主嗎?”

這句話有一丟丟危險,因為威廉一世還沒死呢,他才是普魯士國王。空氣似乎凝固了幾秒。

腓特烈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恢復了鎮定:“當然,陛下。”腓特烈王儲挺直腰板,眼神堅定地點點頭,“我已經得到父親的許可。在我離開柏林前,他親手簽署了全權委託書。只要有利於王國的事情,我做什麼都可以。說實話,父親現在...狀態不太好,御醫說是過度激動導致的輕微中風,需要靜養。”

“原來如此。”弗朗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誰知道威廉一世是不是真的中風,管他呢,“那麼,讓我們開誠佈公地談談吧。”

“我們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