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魯路修也已經能從望遠鏡裡,清晰地看到巴約勒小鎮上連片的農家平房。
一小時前,接替了隆美爾和李斯特連隊的任務後,魯路修帶著他的a連繼續奮勇突擊,又前進了將近一公里。
如果當時他選擇直接強攻小鎮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應該已經摸到了小鎮的邊緣。
但他選擇了繞鎮而過,避開防守兵力最嚴密的區域,進行更縱深的穿插。
所以至今為止,他始終與鎮子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同時他正面的敵人和防線工事,也終於變得稀疏起來。
一戰初期,布軍和法軍就算使用彈性防禦,陣地縱深普遍也就在3~5公里,個別特別重要的地方,會有7~8公里深度。
倒是德軍在這方面做得最好,經常能設定10公里縱深的彈性防禦陣地。
今時今日,在伊普爾前線、在阿爾芒蒂耶爾和巴約勒之間。因為考慮到這條鐵路的後方,維繫著伊普爾高地的命脈,所以布軍在這裡經營的築壘陣地深度,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10公里,做得跟德軍一樣好了。
但愣是沒想到,這麼深的築壘地帶,都被德軍的暴風突擊隊戰術,在一整天之內突破了!
魯路修等人今天取得的“強攻競速成績”,已經超越了本次世界大戰開戰以來、第二名成績的至少三倍以上!
……
略作喘息地觀望了一會兒敵情之後,魯路修放下望遠鏡,把腦袋縮回塹壕內。
“連長,喝點涼咖啡吧。”他的警衛班長克洛澤遞過來一飯盒早已接近冰點的涼咖啡,以及一塊黑麵包。
旁邊還有三個排長莫德爾、迪特爾、施魏因斯泰格也都圍在一起,同樣啃著黑麵包。
他們攜帶的香腸中午就吃完了,晚上只能吃麵包。
因為純豬肉製品在冰涼狀態下實在太難吃了,大家都習慣了一拿到手就儘快吃光。
倒是黑麵包無所謂冷不冷,哪怕天上還下著雪,也依然吃得下去。
魯路修嚥了一口咖啡潤潤嗓子,又開始鼓勵弟兄們:“大家再加把勁,別看繞過鎮子要走四公里,但今晚絕對可以繞過去!
因為我們已經突破了嚴密築壘地帶,再往前,無論是敵人的分佈密度還是防禦工事的密度,都會大大下降!”
魯路修話音剛落,不懂行的施魏因施泰格立刻就信了,對他無條件狂熱信任的克洛澤也沒去質疑。
只有相對而言戰術常識最紮實的莫德爾少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長官,可是我們也已經完全離開了凱特爾少校加農炮營的火力支援範圍。我們已經前進了快十公里!無線電臺都變擺設了。”
魯路修拍拍他的肩膀:“這個問題,剛才隆美爾連長跟我交接的時候就提醒過了,我已經有對策。”
魯路修說著,一口氣喝完飯盒中剩下的涼咖啡,往飯盒裡舀了一盒雪水。
然後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最簡易的仰角儀,一邊指著西北邊三百米開外一個夯土機槍碉堡,吩咐附近的幾名擲彈組士兵:
“看到遠處那個夯土機槍堡了麼,把擲彈筒挪到飯盒上面,再用這個簡易仰角儀測量仰角,估算射程,校射一發!”
士兵們讀書少,也缺乏幾何想象力和物理思維,但好歹知道執行命令,於是就一板一眼照做了。
正規火炮為了測量炮管仰角,都會裝備“火炮象限儀”。也就是二戰黑白錄影裡經常可以看到的、放在炮管上形似量角器的東西。
那東西自帶水平管,能輕易測出炮管和水平面的夾角。
但象限儀相對昂貴精密易壞,迫擊炮組都不會配,擲彈筒就更不配了,只能用簡易版的“仰角儀”替代,代價則是省略了“找水平面”的功能。
為了彌補這一點,迫擊炮組就得在開炮前調平炮座底板。而擲彈筒沒有底座,也就永遠無法靠自身消除這一誤差,所以才難用。
下午隆美爾連隊的擲彈筒組在端掉火力點時,屢屢測不準射程,浪費了大量彈藥,主要就是這個原因。
莫德爾和迪特爾少尉等頗有天賦的基層軍官,原本也覺得這個問題不可能解決,但此刻聽了魯路修長官輕描淡寫幾句話,立刻眼神就亮了。
對啊!擲彈筒找不到絕對水平的地面作為仰角參照面,那直接在飯盒裡接一盒水、用水面作參照面不就夠了麼?
自然界的靜止水面肯定是絕對水平的呀。
而就在他們琢磨其中道理的時候,幾名擲彈筒手已經按魯路修的點撥完成了瞄準,三個擲彈筒同時齊射了一枚,榴彈飛過數百碼的距離,其中還真有一枚不偏不倚炸中了夯土碉堡!
“趕快趁機奪取陣地!輕機槍壓制!”
“連長的點撥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啊!”
己方指揮官的“算無遺策”,向來都是最能鼓舞士氣的。原本頗為疲累計程車兵們,在看到神炮手首發端掉碉堡的那一刻,一個個都忘卻了疲憊,全部奮勇衝殺了上去。
部隊就這樣氣勢如虹地繼續推進,士兵們對於擲彈筒的打擊效果,也更多了幾分信賴和期待。
而當魯路修在挺進途中再遇到碉堡或機槍火力點攔路時,他還因地制宜,繼續把之前的戰術指導玩出更多花樣來。
“如果覺得昏暗視野不好、飯盒面積太小不好量,那還可以充分利用自然水面——我們現在可是在伊普爾地區作戰!比利金人炸堤放水留下的積水到處都是!
你們要學會觀察環境!利用塹壕裡積水比較平靜的位置,發射擲彈筒之前,把擲彈筒虛握著放在水坑上測仰角!
如果水波靜不下來,就儘量找有浮冰的位置!現在可是冬天!這些小技巧作戰操典裡不會寫,參謀部的人預料不到這種特殊環境!但數學好物理好腦子好的人,要學會自己隨機應變!”
如果說隆美爾的指揮風格是剽掠如火,莫德爾是其徐如林,
那麼魯路修的指揮風格就是一派儒將風範,一切能計算的東西,都要精確量化。
這種智珠在握的姿態,不僅真有實效,還能讓士兵們特別安心,總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中,再危險的環境也沒什麼好怕的。
窺一斑可知全豹,就靠著這樣冷靜到令人髮指的指揮,全連士兵的神經如鋼鐵般堅毅,毫不懷疑地執行著連長的命令,義無反顧地繼續往縱深穿插。
當天色徹底全黑時,魯路修已經徹底撕開了敵軍在巴約勒鎮西南郊的防線,滲透到了防線側後方。
隨後博克少校帶著整個營也滲透了進來,把防線的缺口進一步撕扯得更大。再然後就是白天在鐵路北側擔任佯攻的倫德施泰特少校的第2突擊營,也趁著夜色摸到鐵路的南側,迂迴到前線。
到了後半夜,連李斯特上校的第12師第16團整個團,也從缺口裡鑽了過來,對巴約勒小鎮儼然形成了西南側翼的半包圍。
位於小鎮防區的布軍第3軍,如果再不走的話,明天一定會被截斷鐵路後路。
到時候就算不被圍殲,也會失去走大路撤退的通道,要是最終沒守住鎮子,就只有往東北方撤退、撤上伊普爾高地了。
但布3軍如果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撤退,最多也就撤走人員,很多物資絕對來不及搬走——沉重的物資和裝備,只有走鐵路才能全數轉移。而沿著沒有正式道路的山坡丘陵爬上伊普爾高地,士兵們隨身是攜帶不了多少負重的。
……
巴約勒鎮內,布第3軍軍長普特尼中將,直到午夜時分,才真正意識到敵人已經強大到了何種程度、如果再不做點什麼,自己似乎有覆滅的危險。
“敵人居然一天之內就突破了十幾公里!徹底突破了我們的築壘地帶,進入了防守相對鬆弛、沒有塹壕網的後方!”
“你們這些廢物!居然連敵人突破防線後往後方迂迴了多遠都不知道!我需要了解敵人滲透的威脅程度、會不會影響我軍的後路,會不會影響斯滕福德連線到巴約勒的鐵路!”
因為夜間下面各級部隊上報上來的戰況很不清晰,普特尼中將忍不住大發雷霆,狠狠訓斥了他們。
但部下也覺得很冤枉,都想盡辦法解釋:“軍長,這不能怪我們,天太黑了,敵人依然神出鬼沒,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摸黑進攻的。而且這些敵人太可怕了,他們似乎不會累一樣,打了一整天還在進攻!”
這些布軍軍官又哪裡知道,對面的魯路修為了確保進攻的連續性,都是讓突擊營各個連輪流休息、交替執行任務的。
雖然每個連每輪可能也就兩小時休息時間,就要再換一輪。但對疲憊至極計程車兵而言這也夠了,魯路修不讓他們睡更久也是怕士兵們凍死——這可是12月的北海沿岸地帶,還下著小雪。
相比之下,布軍將士的睡覺時間更統一,所有人都累一整天了,再面對夜戰都快崩潰了。
普特尼中將瞭解前線情況的真實惡化程度後,也是暗暗膽寒。
他知道如果再被動防禦,被切斷退路的機率就會越來越大。腦內掙扎了一番後,他終於做出決定:
“明天一早,不,凌晨四點半好了,就讓第3師轉守為攻、朝鎮子西南側穿插進來的那支敵軍發起側翼反擊!一定要截斷他們,否則我軍的退路就完了!再讓鐵路北側的第7師往後收縮,分出兩個團協助第3師補防。”
普特尼的參謀立刻就去打電話,通知第3師長羅林森。
羅林森少將接聽後,頓時叫苦不迭:“軍長您知道的,我們師戰前就只剩三分之一老兵了,剛補充進來的四個新兵營槍都沒怎麼摸過。讓他們填線還行,反攻簡直就是送死啊……”
但普特尼不跟他討價還價,強逼著他必須發起反攻,把敵人伸進來的這根鉗子斬斷!否則就等著回去後上軍事法庭吧!
羅林森反覆據理力爭,最後也沒能避免這個差事,只是從軍長那裡得到了一個安慰獎性質的承諾:
“這個任務必須執行!不過我也知道你難,不會讓你獨自戰鬥的。我已經向後方求援了,總司令許諾把駐紮在波珀靈厄的騎兵軍主力調來增援我們!到時候你們同時發起反擊、讓敵人首尾不能相顧!騎兵兄弟會幫你吸引敵人火力的。”
羅林森聽說有騎兵軍緊急增援策應,這才放心了些,表示天亮前會發起反攻,斬斷敵人的滲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