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厄難之契

希望，是比劇毒更穿腸爛肚的毒藥。

當它徹底破滅時，帶來的是無盡的絕望；而當它在絕望的廢墟中，重新燃起一絲火苗時，帶來的，是足以讓人放棄一切的瘋狂。

小醫仙便是如此。

她看著眼前這個被冰與火的光環籠罩，宛如神明般的男人，感受著自己那足以毒殺鬥王的至強一擊，在他面前如春雪般消融，她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塌了。

秘密被揭穿的恐懼，力量被碾壓的無力，以及……那句“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所帶來的、無法抗拒的誘惑，在她心中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將她牢牢束縛。

她還能有什麼選擇？

拒絕？然後繼續在這無盡的痛苦與孤獨中，等待著被自己的力量徹底吞噬的那一天？

她怕的不是死，而是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一個毀滅世界的怪物，卻無能為力的絕望。

“我……”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與恐懼而變得無比干澀，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

海波東斗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緩步上前，那股無形的領域之力，讓小醫仙感到一陣窒息，連後退一步都做不到。

“我的代價，是你的全部。”

他的聲音平淡，卻比最惡毒的詛咒更令人心寒。

“你的靈魂，你的力量，你未來的每一寸光陰。從你點頭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是你自己，而是我手中，一件擁有思想的工具。”

小醫仙的嬌軀猛地一顫，臉色煞白。她想過對方會提出苛刻的條件，卻從未想過，這代價，竟是她作為一個“人”的全部。

“怎麼，後悔了？”海波東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譏諷，“你可以選擇拒絕。然後，繼續做你那個善良無辜、卻隨時可能毀滅一座城市的‘小醫仙’。”

“善良”與“毀滅”這兩個詞，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小醫仙的心上，讓她最後一絲猶豫也煙消雲散。

是啊，她所謂的善良，在厄難毒體面前，是何等的可笑與蒼白。

她緩緩地、決然地閉上了雙眼，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

“我……願意。”

“很好。”

海波東對她的選擇，沒有絲毫的意外。他抬起右手，掌心之中，冰藍與金青二色再次交織、輪轉。

他沒有像對待美杜莎那樣，構建一個複雜的《冰火煉魂契》太極圖印。因為小醫仙與美杜莎不同，她沒有反抗的資本，更沒有談判的資格。

他需要的，是一個更直接、更霸道，能將這頭“毒獸”徹底鎖死的枷鎖。

一縷極致的玄冰斗氣，與一縷精純的隕落心炎本源，在他的靈魂力量引導下，開始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相互壓縮、纏繞、融合。

最終，在他的掌心，一枚約莫指甲蓋大小、通體晶瑩剔透，彷彿由最純淨的鑽石雕琢而成，內部卻烙印著一道金色火焰神紋的奇異冰晶，緩緩成型。

這枚冰晶，是海波東根據厄難毒體的特性，臨時創造出的封印之契。

冰，用以鎮壓毒源，封其擴散。

火，用以淨化毒素，煉其心神。

而他烙印在其中的那一絲靈魂本源，則是這把鎖的……唯一鑰匙。

“伸出手。”他命令道。

小醫仙顫抖著，伸出了自己白皙如玉的左手手腕。

海波東屈指一彈，那枚冰火晶印，便化作一道流光，悄無聲息地，印在了她手腕的肌膚之上。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

一股極致的冰冷，瞬間順著她的經脈，湧向她氣海深處，那股讓她日夜不得安寧的灰色毒源！

那灰色的毒源，彷彿遇到了鐵血的君王，瞬間收斂了所有的暴戾與張狂，被那股冰冷的力量層層包裹，最終被壓縮成一粒灰色的、不起眼的塵埃，沉寂在氣海的角落，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緊接著，一股溫潤而霸道的暖流，開始在她四肢百骸中流淌，將那些因毒氣侵蝕而變得脆弱的經脈，一點一點地修復、加固。

小醫仙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感受到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安詳。

那種彷彿隨時都會失控，將周圍一切都化為虛無的恐懼感，消失了。那種靈魂深處傳來的、對生命的疏離感，也消失了。

二十年來，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像一個“正常人”。

她緩緩睜開眼，看向自己的手腕。在那裡，一枚精緻絕倫的、如同冰晶雪花般的印記，正靜靜地烙印著，甚至為她平添了幾分神秘的美感。

但她清楚，這美麗的印記，是一道永恆的枷鎖。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力量，甚至自己的每一個念頭，都與眼前這個男人，建立起了一種無法斬斷的、主與僕的聯絡。

“多謝……主人，賜予新生。”她緩緩跪下，聲音雖然依舊輕柔，卻已帶上了一絲絕對的、不容置疑的順從。

“從今天起，世間再無小醫仙。”海波東的聲音，為她的過去，畫上了句號。

“你是我的第二位僕從，代號——‘天毒’。”

“天毒……”小醫仙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化為一片死寂的平靜。

“你的任務，”海波東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就是留在這和平鎮。我要你用你的‘醫術’，成為這和平鎮最負盛名、最值得信賴的醫師。我要讓所有來到這裡的強者，都欠你一份人情。”

“我要你，成為我安插在這黑角域心臟地帶，最敏銳的眼睛，和最靈通的耳朵。”

“我需要知道，每一股進入和平鎮的勢力，他們的目的，他們的實力，他們之間的恩怨。尤其是……魂殿。”

天毒（小醫仙）抬起頭，眼中再無半分柔弱，只剩下工具般的冷靜與服從。

“天毒，領命。”

海-波東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小醫仙的智慧與心性，足以完美地完成這個任務。而厄難毒體被壓制後，她那與生俱來的、對生命能量的親和力，將讓她成為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神醫”。

他不再多言，轉身，緩步走出了“百草堂”。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和平鎮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藥鋪之內，天毒緩緩站起身。她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張依舊清麗絕俗，但氣質卻已截然不同的臉龐。

她抬起手，輕輕撫摸著手腕上那枚冰晶印記。

它很冰，卻也給了她前所未有的溫暖。

它是一道枷鎖，卻也為她指明瞭唯一的方向。

“主人……”

她低聲喃喃，隨即，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清淺，卻又帶著一絲詭異魅惑的笑容。

“您的眼睛，會看清這黑角域的每一粒塵埃。”

“您的耳朵，會聽到這片大地上，所有的密語。”

和平鎮的風，依舊喧囂。

但無人知曉，在這最不起眼的角落裡，一朵最致命的毒蓮，已經在一個名為“海波東”的棋手澆灌下，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