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即將與章邯等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他低吼一聲。

“動手!”

他身影如同離弦之箭暴射而出,目標直指為首那人腰間,左手五指如鉤,閃電般抓向其藏物之處,右手並指如劍,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戳其咽喉要害,動作快、準、狠!

先天后期的氣機瞬間爆發,卻又被精準地壓縮在方寸之間。

另外兩名密衛如同鬼魅般撲向第二人,一人鎖喉,一人擒拿關節,配合無間。

“呃!”

為首那人只覺眼前一花,腰間一輕,緊接著咽喉劇痛,彷彿被鐵鉗扼住,所有聲音都被堵死在喉嚨裡。

他驚恐地瞪大雙眼,只看到一雙在幽暗螢光下冰冷如萬載寒潭的眸子。

第二名信使更慘,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兩名配合默契的密衛瞬間制服,關節被卸,軟倒在地,連哼都沒哼出一聲。

在電光火石間,兩名信使已被徹底控制,整個過程發生在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

密道內再次恢復死寂,只有兩名被制服的俘虜粗重而驚恐的喘息聲。

章邯看都沒看被自己掐著脖子、臉憋成豬肝色的信使,左手已從其腰間摸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扁平物件。

他迅速解開油布,裡面赫然是一卷摺疊整齊的白色帛書,帛書表面用一種極其複雜、如同蝌蚪般的奇異符號書寫著密文。

“加密帛書!”

章邯眼神一凝,他迅速將帛書展開,藉著牆壁螢石的微光,快速掃視。

上面的符號他一個不識,但絕非貨物清單,這必然是極其重要的密信。

他當機立斷!對負責記錄的密衛低喝:“拓印!快!”

一名密衛立刻從懷中掏出特製的薄如蟬翼的素絹和一小塊墨錠,動作麻利地將帛書鋪平,小心翼翼地將素絹覆蓋其上,用墨錠均勻而快速地拓印,整個過程不過數息。

拓印完畢,章邯仔細檢查拓本無誤,迅速將原帛書按原樣摺疊,塞回油布包,重新系回那為首信使腰間。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兩名面如死灰的信使,對身旁密衛下令,說道:

“帶走!堵嘴,捆結實,扔到後面廢棄岔道里,確保十二個時辰內無法掙脫報信。”

“諾!”兩名密衛立刻執行。

章邯不再停留,將拓印好的素絹貼身藏好,低喝一聲:“撤!”

六人如同來時一般,無聲無息地沿著原路疾退,迅速穿過那扇被撬開的木板門,重新鑽入潮溼的水渠,消失在城西倉庫區濃重的夜色裡,整個過程乾淨利落,如同從未發生過。

………………

嚴君府,密室。

獸角燈的光芒穩定而柔和,嬴羽端坐主位,尉繚侍立一旁。

章邯單膝跪地,雙手將那份拓印的素絹高高呈上,胸膛因剛才的疾行和內心的激動而微微起伏,但聲音卻異常沉穩。

“君上!密道截獲,加密帛書拓本在此!”

嬴羽接過素絹,目光如電掃過上面那如同天書般的蝌蚪文,他並未言語,直接將素絹遞給尉繚。

尉繚接過,只看了兩眼,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便閃過一絲精光,他快步走到一旁的書案前,從堆積如山的卷宗中精準地抽出一本薄薄的、封面無字的獸皮冊子。

他手指如飛,快速翻動冊頁,目光在素絹和冊子之間來回比對。

密室中落針可聞,只有尉繚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和章邯壓抑的呼吸聲。

片刻,尉繚猛地抬頭,眼中銳芒畢露,說道:

“君上!此乃陰符書,密級極高,發信人是嫪毐心腹內侍令,趙肆!而收信人是呂不韋門下,執掌宮門衛戍一部兵馬的裨將,方文逸!”

嬴羽眼中寒光一閃,問道:“內容?”

尉繚語速極快:“信中言:近日咸陽風雲詭譎,宮禁內外耳目繁雜。望將軍約束部眾,謹言慎行,勿授人以柄,靜待塵埃落定。若有要務,可於三日後酉時三刻,至城南醉仙居後院東廂第三間雅室相商。落款……肆!”

“塵埃落定?約束部眾?勿授人以柄?”

嬴羽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說道:“這是在給呂黨通風報信裡的暗子,讓他們在嫪毐動手時袖手旁觀?還是另有所圖?!”

他猛地看向依舊單膝跪地的章邯,帶著毫不掩飾的激賞。

“章邯!”

“末將在!”

嬴羽的聲音斬釘截鐵,說道:“你即日起,調入玄甲衛,擢為百夫長,負責宮變當日,蘄年宮東南角樓區域之警戒、訊號傳遞及……抓捕所有漏網之魚,此密道與城南醉仙居聯絡點,由你全權負責,嚴密監視,暫勿驚動!一有異動,即刻來報!”

“諾!”

章邯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強壓下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激動。

“末將章邯!誓死效命!絕不負君上所託!”

嬴羽微微頷首。

章邯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真正踏入了嬴羽勢力的核心。

………………

翌日,晨光熹微,穿透嚴君府邸庭院中氤氳的薄霧。

嬴羽一身素白常服,立於廊下,身形在寬大衣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清瘦單薄。他手中捻著一枚玉質棋子,指尖冰涼,目光卻落在庭院角落一株虯結的老松上。

松針蒼翠,根鬚如龍爪般深深摳入堅硬的假山石縫中,無聲訴說著歲月的力量與隱忍的生機。

“君上,藥已溫好。”

身穿青衣的侍女青鸞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身後,雙手捧著一隻熱氣嫋嫋的白玉碗,濃重的藥味瀰漫開來。

嬴羽沒有回頭,只微微頷首。

青鸞將藥碗放在一旁的石几上,垂手侍立,眼觀鼻,鼻觀心,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府中上下皆知,這位看似病弱的主子,喜靜,更不喜人多嘴。

嬴羽端起藥碗,濃黑的藥汁映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眸,碗沿觸唇,苦澀瞬間在口腔中炸開,順著喉嚨一路灼燒下去。

嬴羽面不改色,一飲而盡,藥力入腹,一股灼熱的氣流隨之升騰,被他體內早已運轉如意的真氣悄然引導、煉化,滋養著那具看似孱弱、實則蘊藏著宗師巔峰力量的軀體。

這日復一日的病弱偽裝,是嬴羽當年落下的一絲隱患還在的緣故,亦是麻痺敵人的煙霧。

放下空碗,他指尖微動,那枚玉棋子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白光,“叮”的一聲輕響,精準地嵌入老松樹幹上一個幾乎看不見的舊孔之中,深達寸許。

青鸞眼皮微抬,隨即又迅速垂下,彷彿什麼都沒看見。

“備車,去城外大營!”

“喏!”

青鸞躬身應道,身影迅速消失在廊柱之後。

車輪碾過咸陽城外略顯顛簸的土路,最終在一處毫不起眼的山坳入口停下。

這裡遠離官道,林木茂密,入口處有偽裝成樵夫的暗哨把守。

見到嬴羽的車駕,暗哨無聲地打了個手勢,沉重的木柵門緩緩開啟,露出通往山谷深處的蜿蜒小徑。

他們一進入山谷,一股濃烈得幾乎化不開的肅殺之氣便撲面而來,與山谷外的寧靜形成刺骨的反差。空氣彷彿凝固了,瀰漫著汗水的鹹腥、鐵器的冰冷以及一種……血腥味。

不是真的血,而是無數次模擬搏殺後,滲入泥土、融入空氣的殺伐意志。

嬴羽並未乘車深入,而是下車步行。他依舊是一身素白常服,與這肅殺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彷彿融入了這片鐵血之地。

桓齮早已得到通報,按劍肅立在高臺之下等候。在他身旁,樊於期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兇獸,目光灼灼地盯著校場。

校場之上,數百名精悍士卒正在進行著令人心悸的演練。

沒有震天的喊殺,只有粗重的喘息,急促的腳步,兵刃破風的銳響以及偶爾響起的被刻意壓低的悶哼。

這是在模擬的斷壁殘垣間,兩隊人馬如同兩股黑色的激流,兇狠地碰撞在一起。刀光劍影在狹窄的空間內瘋狂閃爍,每一次劈砍都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士卒們眼神兇狠,動作迅猛如電,配合卻精妙無比。

一人持盾前頂,吸引攻擊,側翼立刻有同伴遞出致命的短矛;有人從矮牆後暴起,手中環首刀帶著淒厲的風聲斬向“敵人”脖頸,角度刁鑽狠辣。

另一側是夜戰區域,光線被刻意調暗,只有零星的火把搖曳。士卒們如同鬼魅般在陰影中穿行、潛伏、突襲。弩箭的機括聲在黑暗中短促響起,隨即便是箭矢釘入木樁的沉悶“咄咄”聲。

短刀抹喉的動作在昏暗中快得只剩下一道冰冷的弧光,無聲無息,卻招招致命。

空氣中瀰漫的殺意近乎實質,連山谷中的風似乎都被這股氣勢所懾,變得凝滯起來。

每一個士卒身上都散發著百戰老兵才有的剽悍氣息,眼神銳利如鷹,動作間帶著一種為殺戮而生的簡潔與高效。

桓齮迎上幾步,對著嬴羽抱拳,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金鐵交鳴般的質感,說道:

“君上請看!”

他抬手指向校場中如同虎狼般搏殺計程車卒,說道:

“此三百銳士,皆是末將與樊老弟親自挑選,自北疆、隴西、巴蜀各軍精銳中千挑萬選而來,家世清白,三代以上皆為我大秦效力,忠誠可靠,手上都見過血,飲過胡虜、叛賊之血!”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場中,帶著一絲鐵血將領的自豪與決絕。

“他們已知此行目標,平滅嫪毐那腌臢閹豎的叛軍,絞殺禍亂宮闈、欺壓忠良的楚系逆黨!”

樊於期踏前一步,他比桓齮更高大魁梧,如同一座鐵塔。

他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嗜血光芒,聲音如同砂紙摩擦,介面道:

“末將已反覆操練他們辨認楚系核心人物畫像!”

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卷帛畫,刷地展開,上面赫然是昌平君熊啟及其數名心腹的清晰面容,筆觸精細,連眼神的陰鷙都描繪得栩栩如生,顯然出自宗正嬴羽之手。

“尤其是這昌平君熊啟!”

樊於期的手指重重戳在熊啟的畫像上,繼續說道:

“三百銳士,早已將這狗賊的樣貌刻入骨髓,保證只要見到,格殺勿論,絕不留情,管他身邊有多少護衛,一擁而上,亂刀分屍!”

他收起畫像,繼續道,語速快如連珠:

“入宮路線,三條主道,七條暗道,連同各處哨卡、換防間隙,皆已爛熟於心,接應訊號,以三短一長的鷓鴣哨音為號!搏殺陣列,三人一組,九人一隊,攻守兼備,專破高手護衛!君上放心,此三百人,便是三百頭餓狼,只待君上一聲令下,定將那楚系逆黨,撕成碎片!”

嬴羽負手而立,目光緩緩掃過校場。

他看到了士卒們眼中燃燒的火焰,那是被壓抑的怒火,對權貴傾軋的不忿,以及對功勳爵賞的渴望。

他看到了桓齮的沉穩如山,樊於期的暴烈如火。他更感受到了那股凝聚在校場上空,幾乎要撕裂蒼穹的剽悍殺氣。

這股殺氣,讓他體內沉寂的真氣都隱隱有些沸騰。

蟄伏二十載,等的就是這股能為他撕裂一切阻礙的力量。

“好!”

嬴羽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校場上的搏殺聲,傳入每一個士卒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甚好!”

他目光如電,掃過桓齮和樊於期,也在看著臺下那三百雙充滿戰意的眼睛。

“記住!入宮之後,爾等身份,便是平叛王師,奉王命,誅國賊!名正,則言順!”

“行動,要快!”

他猛地一揮手,帶起一股凌厲的勁風。

“如雷霆驟降,不給逆賊絲毫喘息之機!”

“下手,要狠!”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西陲刮骨的寒風,說道:

“對楚系逆黨,尤其是昌平君熊啟及其黨羽,斬盡殺絕!不留後患!”

嬴羽的目光掃過全場,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說道:

“首要目標,楚系逆首及其核心黨羽,務必除根!次要目標,剿滅負隅頑抗的嫪毐叛軍!若遇呂黨兵馬……”

他略作停頓,眼中閃過一絲冰冷,說道:

“若非主動攻擊爾等,可暫避鋒芒,自有他人料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