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脫！

夜幕低垂，暖黃的燈光籠罩著餐桌，空氣裡瀰漫著家常飯菜的微溫氣息。

如同每個傍晚的固定劇目，嬸嬸照例數落路明非。儘管在外界，路明非早已是仕蘭中學眾人傾慕的“路神”，但是在家裡，嬸嬸才是唯一的王。就連叔叔和堂弟都對她敬畏有加。

近來，嬸嬸其實已有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尷尬。

男孩除了成績依然一言難盡之外，其他方面竟像脫胎換骨了一般，還有能力自己搞錢拿下當下最熱門的手機，隱隱透出點“別人家孩子”的味道，這讓她那些數落的話語失去了熟悉的靶心。然而，“數落路明非”已成為嬸嬸晚餐前的流程，所以總會下意識地嘮叨幾句。

緊接著，叔叔便開始在飯桌上大肆吹噓他從二手市場淘到的一塊浪琴錶，他唾沫橫飛地描述著那錶盤的精緻、走時的精準，用工地講究。只有路明非一眼就認出來這不過是塊拙劣的贗品。

餐桌的另一端，堂弟路鳴澤則像個丟了魂兒的布偶，嘴裡反覆唸叨著破碎的囈語：“‘夕陽’…又不理我了…”

這失魂落魄的狀態，儼然成了繼路明非挨訓之後，餐桌上的另一項保留節目。

為了這“病”，嬸嬸輪番請來了據說能通靈的算命先生和法力高強的跳大神，鑼鼓喧天、香火繚繞地折騰了好一陣。結果除了讓兩位“大師”心滿意足地揣著厚厚的紅包離開外，路鳴澤的狀態依舊如故。

最後還是叔叔拍板，咬牙帶他去看了正經的心理醫生。醫生的診斷結論聽起來既科學又帶著點青春期特有的荒謬：這孩子太缺愛了，他居然需要透過幻想來證明有人愛他，問題“不大”，建議他“談場戀愛就好了”。

“不大？”叔叔聞言卻覺得問題大如天。

自己兒子在仕蘭中學好歹頂著個“澤太子”的名號，聽起來威風八面，可偏偏就是找不到一個女朋友！歸根結底，看著兒子那敦實的身材——一米六的身高，搭配上一百六的體重，構成一個完美的正方形比例——叔叔也只能在心底重重嘆口氣，這硬體條件，確實有點“勸退”。

只有路明非一言不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個讓路鳴澤神魂顛倒、為之寫下一些“得不到，毋寧死”之類悲壯宣言的網路女神，也就是“夕陽的刻痕”，根本是他高一那年閒得發慌時，隨手註冊的一個小號！誰能想到這孩子竟一頭栽了進去，還陷得如此之深，成了全家人勞心傷財的“病根”？

“嬸嬸，”他放下筷子，想起正事。

“學校…有個機會。”

“機會？你能有什麼機會？”嬸嬸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是…BJ的一個實踐學習專案！特別難得！”路明非語速加快，努力讓自己顯得可信，“關於…呃…人工智慧前沿應用！對高考自主招生很有幫助的！嗯...名額很少，老師推薦了我！”

“北京？人工智慧？”叔叔也來了興趣，“具體什麼單位？要錢嗎？”

“不要錢！食宿交通都包！”路明非立刻保證，這是他早就想好的說辭，“就是…就是需要家長簽字同意。”他把列印出來的、自己偽造的、蓋著仕蘭中學教務處模糊印章的“通知”推到嬸嬸面前，上面煞有介事地寫著“暑期社會實踐精英培養計劃（BJ站）”，時間剛好覆蓋諾諾約定的週末。

嬸嬸皺著眉頭看著那張紙，顯然對“人工智慧”這種時髦詞兒半信半疑。“這麼好的事能輪到你？”

就在路明非心裡打鼓，準備祭出“蘇曉檣也去”這個大殺器時，他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是蘇曉檣的視訊通話請求。

路明非心中狂呼“天助我也”，趕緊接起，還特意把螢幕轉向嬸嬸。

“喂，路明非！”蘇曉檣清脆響亮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出，“你跟你嬸嬸說了沒？那個BJ的實踐專案！我爸秘書剛把行程安排發我了，下週五上午的飛機！對了，提醒你帶件稍微正式點的外套，聽說最後一天要參觀什麼部委下屬單位呢！”

蘇曉檣連珠炮似的說完，背景音裡似乎還有翻檔案的沙沙聲，演得極其逼真。

她甚至沒給嬸嬸插嘴的機會，又補了一句：“嬸嬸好！叔叔好！我是蘇曉檣，路明非的同學。這次機會真的特別好，我爸都說挺難得的，能蓋到含金量很高的章呢！”蘇曉檣那張明豔自信的臉和篤定的語氣，自帶強大的說服力。

嬸嬸看著螢幕上蘇家大小姐那張不容置疑的臉，又看看路明非偽造的“通知”，再想想蘇家的背景，心裡的疑慮瞬間被打消了大半。

能讓蘇曉檣也去的專案，肯定不會差！路明非這小子，居然真能撈到這種好事？

“哦…哦，曉檣啊，”嬸嬸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好，好，知道了。明非，那你…好好準備準備，別給人家蘇曉檣拖後腿！”她拿起筆，在同意書上籤了字，還難得地叮囑了一句：“到了BJ機靈點，別傻乎乎的。”

路明非心中巨石落地，對著螢幕裡的蘇曉檣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蘇曉檣衝他得意地挑了挑眉，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改天請我吃飯！”

週五上午，京城機場。

路明非剛過安檢，就看見諾諾笑嘻嘻的對自己招手。

女孩站在機場外面，暗紅色的長髮像浸過葡萄酒的綢緞垂在皮衣領口，耳垂懸著的銀質鑰匙隨步伐搖晃，在鎖骨投下細小的陰影。那件oversize的機車夾克對女孩來說過於寬大，下襬掃過馬丁靴上沿時，露出膝上三寸的墨綠格紋裙襬。張揚而熱烈！

陳墨瞳煞有介事的看看錶，嘴角微揚，“很準時嘛，走吧。”

“去哪？”

“換身行頭，總不能就這樣去參加我的家宴吧。”

諾諾把路明非拖進了奢侈品店，店員眼神微妙的看著兩人。

“不用奇怪，他是我養的小男友。”她隨口胡謅，路明非差點被口水嗆死。

昂貴的衣料堆滿試衣間，諾諾則像個指揮官說道：“脫！”

路明非不為所動。

“等著我幫你脫？當我男朋友可不能穿得像流浪漢。”

女孩促狹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