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亂中,被困在長廊中的李臨和米奧不知怎麼被擠了出來。

兩人的運氣不怎麼好,剛掉出來沒站穩,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就看見四周亡靈面目猙獰地看著他們。

幾道高階魔法閃耀,毀滅的氣息席捲,在幾乎無窮盡的亡靈汪洋中掀起了一絲絲漣漪,而後逐漸被吞沒。

“媽的,這到底這麼多亡靈到底是從哪來的!?”雷歐剛剛清理掉前面的亡靈,幾隻眼中燃著鬼火的屍將又朝他看來。

“吼!!!”

陸懷山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帶著姜元恆躲避著戰場上的餘波。

亡靈雖然不會主動攻擊他們,但與別人交手時也不會刻意地避開他們。

“拿著這個。”陸懷山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吊墜扔給了姜元恆。

姜元恆一把抓住,不明白叔叔現在在搞什麼東西,“叔,有什麼事等我們出去再說!”

青銅鎮墓獸不知是被什麼打飛了,巨大的身軀直直地朝著兩人倒飛而來。

巖障!!!

陸懷山咬著牙擋在了前面,嶙峋的巖壁拔地而起,鎮墓獸撞碎了屏障,又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了下來,“這是...這是我們村唯一的亡靈器皿!”

其實根本不需要解釋,姜元恆就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了。

吊墜剛一入手,精神世界中的災厄便躁動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朝著吊墜的內部湧去,貪婪地吞噬著其內部的靈魂。

一枚枚精魄被燃燒轉化為無比精純的能量,注入他的火系星塵。

洶湧的能量風暴在他的精神世界掀起了一陣氣勢滔滔的海浪,衝激著火系星塵的邊界,強行增長他的修為。

巨大的精神痛楚在他的腦海中炸開,姜元恆還從未一次性地吸收過如此龐大的能量,這頭疼欲裂的感覺絕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承受的。

不止是奴僕級的殘魄和精魄,裡面甚至還有一枚戰將級別的精魄!

“咱們村其實早就被黑教廷給盯上了,訊息傳出不去,人也出不去,之前我和村長又開了個會,決定要把你給送出去,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陸懷山不知道為什麼說起了這些,“正好這幫外國佬來了,我就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把你弄走。”

“你第一天跟我進山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你的...天賦。”

好不容易攢了這麼多殘魄精魄....還指望著這小子能靠著這些慢慢修煉到中階法師。

陸懷山笑了笑,笑中帶著悲意,結果偏偏是這個時候...

忽然,姜元恆的血液驟然冰冷,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預感自他心底升起,電光火石間,他猛地把陸懷山推開,自己也藉著反作用力倒向一邊。

下一瞬,毫無徵兆的空間裂痕擴散到了他們剛剛的位置,並向內延伸,泯滅了沿途的所有亡靈和建築。

不知何時,亡靈國主的戰場已經靠近了這邊,黑色的颶風捲起貫通天地的亡靈風暴,龍的虛影無聲地嘶吼。死亡騎士持劍橫擋,重劍自上而下斜劈,幽綠色的火焰斬向亡靈國主。

“叔,別唸遺言了,前面...我看見了前面有座祭壇,那裡沒有被影響到,那裡就是出口!相信我,我們能出去的!”

姜元恆忍著那幾乎要將他分成兩半的頭痛,藉著剛剛空間的裂痕看清了前面的一座祭壇。

現在每忍受一分,他們叔侄倆活下去的可能就更大一點。

祭壇周圍撐起了一面結界,不論是亡靈還是碎裂的空間,都在觸及結界的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上空的戰場,一直處於上風的亡靈國主自身的狀態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它的身體開始出現了一道道裂紋,每出手一次,裂紋就往外蔓延一分。

亡靈國主面無表情地出招,黑色的虛龍不斷凝聚,氣勢逐漸攀升,它的身軀卻如破碎的陶瓷那樣,洩露出了濃濃的災厄。

死亡騎士沒有趁勝追擊,而是拉開距離,十分忌憚地躲避著致命黑霧。

“轟——”

虛龍露出了鋒利獠牙,威嚴的龍首張開血盆大口將死亡騎士吞入腹中,並帶著它撞向正在崩塌的,世界的邊緣。

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下來了,所有生物的目光都看向了半空中的亡靈國主。

亡靈國主此刻沒有任何動作,它再難壓制體內的災厄之力的反噬,身體化作碎片一點點剝落。

它明白在自身出現異變之後,有很多覬覦它力量,妄圖取代它的傢伙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這些傢伙之前迫於它的威壓,又拿不準它具體的狀態,將自身的野心隱藏的很好。

可時間久了,終會有貪婪之輩按捺不住自己的慾望,率先試探起來....

剛開始它還能應對。

可一次...兩次...它每一次出手鎮壓,體內災厄的侵蝕就會更嚴重一分。

直至前段時間,它全力出手震殺了所有膽敢冒犯的逆臣,千年來所依仗的力量化作了最強烈的反噬,災厄磨滅了寢宮的封印,跑了出去。

力竭的它已無力追回,甚至連這個空間都只能勉強維持。

剛剛的已經是最後一擊了。

可——

不論成敗,它都無力迴天。

亡靈國主自天上緩緩下落,身軀如飄零的羽毛般散開,沉重的絕望散發,席捲了整座空間,令所有人窒息。

異變開始汙染帝陵。

那些毫無靈智的亡靈臉上竟然也出現了驚恐之色,踩著同伴的身體,開始慌不擇路地逃竄。

天道不公。

亡靈國主最後朝姜元恆的方向看去,嘴巴一張一合,卻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如果生命的盡頭是死亡,那為什麼我們還要來到這個世界?

姜元恆強頂著異變把陸懷山拉到了祭壇之前,但不知道為什麼,從亡靈國主逸散的災厄裹挾著沉重的絕望,瘋狂地朝他湧來。

剛剛突破不久的火系星塵此刻已經在幾道龐大能量的注入下擴張到了頂峰。

初階圓滿!

遠處的虛龍隨著亡靈國主的身隕而消散,那死亡騎士又顯出形來,它整個身體扭曲的不成人樣,手中的重劍折斷,絲絲縷縷的黑色斗篷卻如血肉一般詭異生長。

它用斷劍強撐起身子站起身來,破碎白骨面具後燃燒著鬼火的眼睛注意到了渾身黑霧繚繞的姜元恆,以及...他手中的長刀。

災厄,以及...惡龍!

“我可以助你開啟出口,但你們可能沒有機會了,它已經盯上你了....”亡靈國主那飄渺的聲音出現在姜元恆的腦海中。

死亡騎士抬手一指,一道氣息強大的幽魂憑空浮現,氣機鎖定住了他。

姜元恆沒有理會腦子裡的聲音,他青筋暴起,如同黑洞一般,無止境的吞噬著周圍的一切能量。

精神世界中,災厄的漩渦飛速地旋轉著,中心的數百縷靈魂熊熊燃燒,外面的黑霧也不斷地匯入漩渦中。

滾滾水浪衝擊著初階修為的堤壩,反饋的精神衝擊像一柄柄利劍貫穿腦部,稍有鬆懈整個人就會崩潰。

“不夠...”姜元恆輕聲道。

亡靈國主的聲音又傳來,語氣淒涼落寞,“呵呵....我為了封存研究‘災厄’,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特意建造了一座墓宮,才能勉強地使用它。即便如此數千年來,災厄也是一刻不停地侵蝕著我的靈魂。”

“而現在它卻安然無恙地待在你的體內,呵呵,天道不公....”

“停下吧,孩子,就算你很特殊,災厄對你毫無反噬,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承受這麼多能量。繼續吸收的話,在幽魂的攻勢到達前,我殘留的絕望就會崩潰你的精神。”

“孩子...你要記住,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你的話...有點多了。”姜元恆握緊刀鞘,擋在了陸懷山身前,刀身傳出一股劇烈的震動,卻又在轉瞬間被壓制,“我說,還不夠!”

黑洞猛然擴大,他周身繚繞的黑霧也愈發濃厚,意志不斷衝擊著修為的壁壘。

感受到火焰自腹部升騰而起,瞬息間將他籠罩在內,好像要將他的身體寸寸瓦解那樣,帶來了灼燒的劇痛,他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壓抑著喉嚨裡的咆哮。

在亡靈國主和死亡騎士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在幽魂的攻勢來臨之前。

終於,在那黑霧瀰漫的中央,有一雙眼眸睜開,純粹的黑暗在其中流淌,帶著暴虐殺念。

“我...就是深淵。”

世界不堪重負,空間一片片掉落,幽魂的攻勢如期而至。

赤紅的星塵暴起了最熾熱的光輝,撕開了束縛的枷鎖,以最快的速度充斥精神世界。

絢麗璀璨的四十九顆星子燃起火光,下一刻,星雲魔能伴隨著災厄的能量一齊被注入手中的長刀。

黑色的魔焰升起,纏繞在惡龍之上。

轟——

刀逆斬於天,黑與紅分割,惡龍揮灑出一道圓潤的弧線,爆裂的刀光帶著那灼熱的氣息,斬向來自死亡騎士的冤魂。

大地塌陷,狂風肆虐,刀光閃滅,快到冤魂來不及反應,便被一分為二。

遠處的死亡騎士依舊扶劍支撐,白骨的面具下帶著默然,再無動作。

它在與亡靈國主的交戰中本就被處處壓制,最後硬吃了一記全力爆發,還能出手已是極限,再來一擊的話,也改變不了他們離開結局了。

“叔叔...咳咳...我們走吧。”姜元恆勉強站著,右手撐刀,左手抓著九幽元晶恢復魔能,咧了咧嘴。

方才眼中的純粹黑暗和身上燃燒的魔焰已然消失,彷彿只是陸懷山的幻覺。

前所未有的空虛。

剛剛那一刀抽空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能量,包括火系魔能,包括積累到現在的災厄能量。

也得益於此才能將一道來自君主級亡靈的攻勢化解。

想不到,他也有爆種的一天...

陸懷山沉默,掃了眼兩人身上的傷口,相互攙扶著向祭壇結界走去。

之前他帶著姜元恆來這裡的路上,受了不輕的傷。

“亡靈國主?”

姜元恆這才有功夫與應該死去的亡靈國主交談,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剛剛還在耳邊絮絮叨叨的亡靈國主卻不出聲了,在他還以為亡靈國主已經徹底消失之後,才有聲音傳來。

“我只剩一縷殘魂,不必擔憂我,有著災厄的庇護,沒人能夠棲居你的靈魂。而等到祭壇的通道開啟,我最後的靈魂也會被災厄所消磨掉。”

“哦...”姜元恆也沒問為什麼幫我這種愚蠢的問題,只覺得這位生前是君王,死後又統治了千年亡靈國度的亡靈國主人性保持的不錯,白話文說的也流暢,不符合自己的刻板印象。

對於亡靈國主自己來說,可能它追尋的長生久視確實是實現了....

“呵呵...絕大多數的災厄能量都在漫長的歲月中消磨殆盡,為數不多跑出封印的部分還被你吸收了。”

亡靈國主語氣幽幽,聽不出是什麼滋味,“其實從你進入這裡時,我就注意到你了,還想著殺掉那些異邦人與你交談一番,可惜時機不對,不過現在也不算晚。”

“您的話一直這麼多麼?”姜元恆道。

亡靈國主呵呵一笑,並沒有覺得冒犯,“你也看見我的事蹟了,你覺得我為什麼追求長生乃至永生。”

沒有等姜元恆回答,它便繼續說道,“永生的價值不在於空洞活著,若人性被磨滅,失去了探索和體驗新事物的樂趣,只是日復一日地重複,麻木不仁地存在,失去了人的根本屬性,那對於我來說還不如死了算了。”

“死亡的國度太過無趣,我常常潛入你們活人的城市,嗅著滿城的人的氣息,做著與人同樣的事情,與你們交談,那一刻彷彿我有種我還活著的錯覺...”

“那您老還真是一個...”姜元恆低聲笑了笑,走進祭壇結界,“富有童心的君王。”

“謝謝誇獎。”

咳咳,也不知道駐城的法師聽說之後會怎麼想。

祭壇中的水源在亡靈國主的引導下開啟了一個圓形的出口。

在離開之前,亡靈國主又道,“孩子...”

“怎麼了?”

“你說,如果生命的盡頭是死亡,那為什麼我們還要來到這個世界呢?”

“因為...”姜元恆的腳步頓了頓,而後頭也不回的踏入通道,“老子樂意。”